在平静的夜空下,这片远离大陆的海域却并不平静。一个个硕大的气泡在海面上凭空出现,它们仿佛不受压强的影响,从海面直接下沉到大海深处,没入未知的深渊。气泡一串接着一串,好像一根通气管,连接着海底与海面。这一连串气泡的涌动声,搅碎了原本静谧的气氛,使得这片海平添了几分诡异。
这些气泡的终点处,熟睡着一个少年。这一串接连不断的气泡在触及到这个少年的口鼻时,就在霎那间破裂。不知为何,这名少年竟然没有吸入一滴咸涩的海水,他安静地沉睡着,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不知过了多久,他皱了皱眉头——冰冷刺骨的海水长时间刺激着他的感官,这让他感觉到不适;他的耳边也出现了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呢喃声。这冰冷的海水和这恼人的低语,将这名熟睡的少年唤醒。他睁开惺松的睡眼,惊恐地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漆黑的空间,这是在哪里?他的思绪一片混乱,毕竟尚未清醒的脑子无论如何也给不出自己一个合理的答案。
突然间,这片漆黑的空间渐渐有了色彩,迷人的幽蓝色出现在少年的眼前。虽然令人感到压抑,但是好在不是令人恐惧、充满未知的漆黑。当周围亮起来了以后,少年更加惊惧地发现这里竟然是深海之底。一条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暗紫色触须快速靠近这名少年,粗大的触腕死死的缠绕在少年的身上。触腕带来的窒息感刺激着少年的神经,他张开嘴想要呼救,而咸涩的海水也随之灌入他的口中。
要死了吗?他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耳边模糊的呢喃声也渐渐变得清晰。
“吾长眠于深渊……执吾之触……承吾之愿……”
“混沌……秩序……”
“众生尽为吾之血肉,皆不得免……”
李岸飞猛地惊醒,他咂了咂嘴巴,并没有海水的腥咸味,是梦吗?面对那么真实的窒息感,李岸飞也想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他爬下床,推开一扇木窗,向外探望——一切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李岸飞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心里揣测着这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难道说明天自己真的会翻船?他想到那时候老爹的脸色,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正想着,从屋顶上闪下一个人影,那个人影便是鬼枭。鬼枭开口问道:“怎么还不睡?”
“没什么事,老师。就是做了个噩梦。话说,您今晚是不睡觉吗?怎么跑到我屋顶上来了?夜窥美男?这就有点意思了,我说……”
没等李岸飞说完,鬼枭用剑柄敲了一下李岸飞的脑袋,将他的话生生地打回到他的肚子里。“明天就十八岁了,还这么没大没小。”鬼枭笑骂道。不过随即他又正色说:“我在你房顶上也是有原因的。小子,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实话实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岸飞看着老师严肃的神色,便不敢大意,原原本本地将他所能记得的讲述给鬼枭听。
“就单纯是个梦?”鬼枭听罢不由得更加疑惑,“说来也是奇怪,刚刚我在附近巡查,用自己的源气感知四周有无异常,可我却发现你的房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将我的感知屏蔽了。这可不像是错觉。”
李岸飞听罢,背后不由得一冷,他轻声道:“有刺客?”
“也许吧,现在的刺客越来越凶险了。”鬼枭脸色阴沉地看了看四周说:“恐怕他有那个胆,却没那条命。这样吧,你先回去睡觉,毕竟明天的首航大典是至关重要的。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不用担心。”
“这怎么行?”
又是一记剑柄,敲在李岸飞的脑袋上。“此事非同小可,就算明天不是你的首航大典,你也不能有什么闪失。赶紧回去睡觉。”鬼枭催促道。
“我这李家三公子还有没有牌面了?”李岸飞揉着脑袋嘟囔着。
“你这个三少爷还要你老师跪下来求你不成?小子,你看这牌面够不够?”鬼枭笑道。
“这不合规矩,这可使不得。”李岸飞连忙摆手说,“那就辛苦您了。”
言毕,李岸飞对鬼枭拱手一拜,合上木窗,躺回床上,脑海回想着那个如同真实的梦。
“这梦做的也真是够邪门的。”李岸飞嘀咕了一声,他看向木窗外伫立在那里的鬼枭的背影,昏昏沉沉地再度睡去,而那只触须再也没有降临到他的梦境里……
“小子,起床了。”
没等李岸飞睁开双眼,一记剑柄又敲在李岸飞的头上。李岸飞吃痛地护住自己的脑袋,抱怨道:“天天这样打,打傻了怎么办?万一明天首航大典出了差错,你是要负责任的!”
说话间,李岸飞抬头看向鬼枭的脸——鬼枭的脸色因为没有足够的睡眠而显得有些疲惫,可能是在外面守了一夜的缘故。想到这里,李岸飞心头一暖,也就没有再抱怨下去。
“还想着明天呢?小子,今天就是你生日。还不快点起床?”鬼枭催促道,“夫人等着你过去用膳。我先去看看仪仗队,你快一点。”话音落下,鬼枭便转身离去。
等到侍女帮李岸飞更衣、洗漱完毕,李岸飞也匆匆的离开自己的院落,去寻找自己母亲王氏。
李家的院落布局较为简约,从李岸飞的小院到李江河和王氏的大院并不费时。不一会的功夫,李岸飞就到了王氏的面前,在问了声安后,便被一身盛装的王氏牵着落坐在餐桌旁。
今天的餐桌上的并没有往日的珍馐,有的只是平淡无奇的海鲜粥。李岸飞端起一碗由王氏亲手盛好的海鲜粥,笑道:“今天好歹也是我生日,怎么吃得这么简朴?”
“这不是李家的传统吗?让你记得李家是靠海吃饭的。”王氏也笑道,“等你航海日程结束,你爹会在万福楼摆上几天几夜,到时候少不了你吃的。”
“娘,我也就这么一说。这个传统我是知道的,当年给大哥和二哥他们办首航大典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李岸飞哈哈一笑,“话说,老爹是去码头了吗?”
“他一大早就去了,估计忙着最后的布置吧。孩子,吃饭吧。”王氏抚摸着李岸飞的头感叹道,“没想到,转眼之间,你也十八岁了。对了,只顾着说话了,却把要紧事给忘了。”王氏拿出一个玉佩,递到李岸飞的面前。
“这块玉佩就当是娘亲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李岸飞连忙接下那块玉佩,仔细赏玩。手中的玉佩规格工整,通体温润,中间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飞”字,可以说是品质极高。
“谢谢娘。”
“好了,别看了,赶紧吃吧。”王氏笑道,“这比不上你老爹给你的船。你老爹在那条船上可是下了不小的功夫。”
“对我来说,都是无价的。”李岸飞将玉佩系在腰间说。
这时,鬼枭走到房门旁,他轻敲门扉,对王氏俯身说到:“夫人,仪仗队已经在仪门了,可以随时出发。现在据大典开始还有一个时辰。”
“有劳了。”王氏又看着李岸飞道,“岸飞,吃完饭就跟着你鬼叔去仪门。我先去码头,在那等你。”话音落下,就吩咐左右的侍从备好车轿,起身离去。
李岸飞站起身来和鬼枭各自道了声恭送,目送着王氏离去。
待王氏离开后,李岸飞指着腰间的玉佩对鬼枭笑着说:“这是我娘亲送的,请问老师就没什么要送的吗?”
鬼枭老脸一红,随即又是一记剑柄敲在李岸飞的头上,说:“等你回来后我再给你。我说大大小小的领主送的贺礼都在后堂堆成山了,你这三少爷也不差我这一个吧?”
“没有就没有吧,咱别打人啊,我这三公子也太没牌面了。”李岸飞无奈地说,“吃饭吃饭。”话音落下,李岸飞端起自己的早餐吃了起来。
吃完早饭后,李岸飞跟着鬼枭一直走到了李府仪门前人满为患的大广场。除却参加这次首航大典的仪仗队,更多的是九通海港的百姓,他们早早地站在这里,无非就是闲来无事,看看今年李家三公子的仪仗。李家的首航大典可谓是很久远的传统了,每个李家的子孙在他年满十八岁时,家人都要为他举行一次首航大典。何为首航?就是作为一个成年男子驾驶着一首属于自己的船,在海上进行时长九天的航程,以此来证明自己已经是一名可担大任的海上男儿——这艘船都是由父亲交付给那个即将出海的孩子,寓意着孩子要接过父辈的重担,而且出海九天的原因在于九是极数,代表着这个孩子的一生,寓意着出海者以海为生。最重要的是出海者的亲人只能在码头送别,不能跟随着仪仗队,寓意着出海者从今往后要学会独立,要有独自面对人生风雨的勇气。
此时,仪仗队已经摆好阵势,只待一声令下,即可出发。李岸飞走入仪仗队中,坐进那台雕刻着深渊海龙头的轿子中,他从看向窗外乌压压的人群,自言自语道:“从今天起,我也算是海上男儿了。”
“起轿——”
随着一阵喧闹的锣鼓声,仪仗队缓缓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