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于升的家里传来一阵哭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哭让李岸飞止住了敲门的念头。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侧耳倾听这座院落内的动静。
一个耳熟的男声响起,这是安明的声音。“还请您节哀。这是他们的死亡通告,请您收好。”
纸张在空中飞舞的哗啦声骤然响起。
“这……”
“都没了!”一个妇女的声音传入李岸飞的耳朵里,“老于家的男丁都没了!都没了!小八年纪那么小!他怎么会死?啊?”
“我很抱歉,但是根据李岸飞公子的说法。小八真的……没了。”
“凭什么!他李岸飞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让我们家破人亡!一船人都没了,他怎么不去死啊!”
“嘘!大嫂,慎言啊!”安明有些慌乱地说,“岸飞公子托付我要好好安顿你们,岸飞公子……”
“他给我们再多的好处,能把我的男人和孩子换回来吗?”
空气如同被凝固了一样,院内陷入了沉默,只有啜泣声清晰地进入李岸飞的耳朵。
良久,安明的声音在次响起。
“这是你们的抚恤金,还有田契。大嫂,告辞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的声音响起。“我来送安大人。”
话音落下,一阵脚步声逼近房门。
李岸飞听到后,连忙向后退了几步,他从袖口拿出一沓在昨夜就准备好的商行支票,塞到门缝里。随后他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于升的家人。那种嚎哭声就是刺入自己心脏的利剑,他根本听不下去,也面对不了。
于升家的门扉被人推开,那一沓商行支票就掉在安明的脚上,他弯腰捡起时,就看到了李岸飞的背影。他连忙起身,站在门外将李岸飞的背影遮挡住。
他把手里的支票送到那个少女的手上说:“孩子,这个是好心人送的,你就收下吧。”他强塞到少女的手中,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花。
“孩子,你的父亲和兄弟都是英雄。”
那个少女扭过头去,哭着说:“我不要英雄,我要爸爸,我要我的哥哥和弟弟。”
安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走到了那匹马的面前。这时房门也缓缓关上。
但是安明在解开拴马的绳子后,没有立刻上马。他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喃喃地说:“这天下还有这等心肠的世家子弟?”
李岸飞快步走到马车旁,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发涩。在轻咳了几声后,才在车夫的帮助下爬上马车。他一进入车厢。就发现阿切尔拿着一根骨制的笛子,正在兴致勃勃地把玩着。马车也在这时开始移动。
阿切尔看到李岸飞上了马车,问:“这么快?这才多大点功夫?”
“你还想等多久?”李岸飞反问道。
“不对啊,你好像哭了。”阿切尔指着李岸飞的眼睛说,“眼圈发红哦。难道见到你的相好后,被你的相好蹬了?”
“一天到晚尽瞎猜。你赶紧闭嘴吧。”李岸飞无奈地坐在阿切尔的对面,“对了,钱呢?”
阿切尔看着李岸飞伸出来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嗯?你不会……我滴亲娘啊!那么多钱都花完了?”李岸飞见阿切尔这个表情,已经预见了自己的钱袋是有怎样的结果。
“这不能够。”阿切尔说,“还剩点。”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钱袋放到李岸飞的手上。
李岸飞捏了捏瘪瘪的钱袋,隐约感觉到还有几枚通宝。里面的金币已经没有了影子。
“你还不如不剩呢。”李岸飞垂头丧气地说,“那么多钱买了个什么玩意儿?”
阿切尔嘿嘿一笑,扬了扬手里的骨笛。
李岸飞一把将那根骨笛夺下,观摩了起来。
“乖乖,你是真的识货呀。这是深渊海龙幼崽的骨头,难怪花了我一钱袋的钱。”
阿切尔趁着李岸飞分神之际,赶紧把那根骨笛抢了回来。
“我的。”
“好好好,不跟你抢。”李岸飞摊了摊手说。
马车穿过一条条大街,来到了一个戒备森严的港口。这个港口的周围没有一个商铺,与九通城繁华的气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里是李家的军港,商船是不被允许停靠在这里的。
经过李岸飞与哨卫的交流后,那名哨位就离开了此地。过了一会儿,一个海军军官跑到李岸飞的面前。
“公子,您的船已经准备好了。里面的一切配备都可以支撑半个月的航程。”
“辛苦了。麻烦带我们过去吧。”说完这句话,李岸飞对马车里的阿切尔说:“还在窝在车里面干什么?下蛋吗?”
阿切尔气鼓鼓地走下马车,看了一眼周围的军士,没有说什么,只是哼唧了一声,跟在李岸飞的身后。
那辆马车也在李岸飞的授意下,离开了这里,向李府行驶而去。
李岸飞与阿切尔在那名军官的指引下,来到一艘单桅帆船面前。随后那名军官就行礼告退。
阿切尔紧张地问:“咱们两个开这条船?”
“这条船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不是,我是说就两个人?”
“两个人足够了。”说着,李岸飞爬上了那艘船。
“早知道,我就在提城搞一条船,让你带着我去找那座岛。剩得费那么大的周章。”阿切尔失落地说,她慢慢地跟在李岸飞的后面。
“你是不是在捉影的小黑屋里呆傻了?”李岸飞笑着说,“那个时候,可是你说的,海上被教廷舰队封锁,只能回到九通港再做打算。况且先把我送到九通港,是我们合作的条件。要是这么说,当初你把我的生命本源交还给我的时候,我就应该赶紧跑路,把你给买了。”
“你怎么知道生命本源就一块?”阿切尔冷笑了一声。
“你这婆娘……”李岸飞顿时觉得后背发冷。
“行啦,骗你的。就一块。”阿切尔咯咯的笑着。
李岸飞无语地看着阿切尔肆无忌惮地大笑,他重重的拍了拍自己身后的起锚机,命令道:“阿切尔水手,起锚!”
“啊嘞?”
“你要是不想走,那就站在那别动。快过来帮一把手。”
“是是是。”阿切尔不情愿地握着起锚机的木制握把,与李岸飞一同将船锚升起。
这时,李岸飞也扬起了风帆,调整了船帆的角度。这艘单桅帆船开始离开这座军港,向远方驶去。
李岸飞看着船舵边的指南针,又看向自己手中的航海图,在心中已经规划好航向。他认真的掌着船舵,一点一点地矫正航道。
在驶入正确的航道后,李岸飞的手就离开了船舵。他看向坐在跳板边上的阿切尔。她看向船的后方,她那被海风吹散的头发,肆意地飞舞,遮掩着她的面庞,留给李岸飞的只有一小半的侧脸。
这个婆娘,随意这么一看还真是感觉有点韵味。
这就是大海的氛围吗?不愧是大海的力量,轻易就做到人想不到的事,真是让人兴奋,为之折服。
李岸飞看向自己身边的大海,感叹道大海果然是男人的梦想。他的视线聚焦到海天相接的地方——海的那一边是什么?他一直有这样一个疑问。
在首航大典的前夜,他曾问过自己父亲,但是父亲没有给自己一个答案,李江河让他自己去追寻。
可是他扬帆而去后,迎接自己的只有那面旗子。
于升以及那些水手的面孔再一次进入李岸飞的脑海。那面刻在记忆深处的旗帜再次在自己的脑海中升起——那面旗绣着雄狮与盾牌。
海的那边……是敌人。
等他回来之后,自己的父亲和爷爷也离开了自己。
“喂,我们为什么不叫上几个水手?这样驾驶下去,真的累人啊。”阿切尔的声音将李岸飞拉回现实。
“没有必要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去。”
“你觉得会有很大的风险?”
“我现在不想再见到人死去了。”
“那我也没意见了,反正只能听你的安排。”阿切尔耸了耸肩。
“对了,我有一件要问你一下。”
阿切尔看着李岸飞认真的表情,也不敢开玩笑,她严肃地站在甲板上说:“什么事?”
“你会做饭吗?”
“……”
“怎么了?”
“不是有炊饼吗?”
“我早饭午饭都没吃,你就随便给我弄点好的。”李岸飞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尴尬地说,“船舱内有灶台,有个装食物的木桶就在旁边。感谢感谢。”
“真是难为李少爷了。”阿切尔打趣道,她说着就走入船舱。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种奇特的土腥味从船舱内飘来。阿切尔端着一个煎锅走到李岸飞的面前。
“你们东土人的食物真是独特啊。这是什么玩意儿,真是恶心,我是不吃了。对了,我没有找到碗,等锅凉了,你用手抓着吃吧。”说着把铁锅伸到李岸飞的面前。
李岸飞仔细地观察着锅里黑乎乎的食物,一个个的小圆圈。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发现锅上还粘着结成块状的盐。
“阿切尔,你会做饭吗?”李岸飞看着锅里的东西的十分无奈。
“不会啊。怎么了?”
“那你怎么去……”
“我可没说我会做饭啊。爱吃不吃,枉费我一片心意。”阿切尔小声地反驳道,“我也没想到做饭有那么难……”
李岸飞一时说不出训斥她的话来,毕竟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自己不能这么不同人情。话又说回来,自己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感动。
“这锅里的是什么啊?”
“不知道,一个瓶子里装的。拿出来的时候,还是活的。反正是从你说的食物桶里拿出来的。”
李岸飞一惊,连忙用指尖触碰那个“食物”,随后他感觉自己的胃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他趴在船边,大口地将胃酸吐了出来。
“怎么了?”阿切尔关切地问。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啊?什么意思?”
“你知道什么叫做人能吃的东西吗?”
“那桶里的……怎么了?”
“你把用来钓鱼的蚯蚓给用锅煎了可还行!”李岸飞说完,又觉得自己胃酸在往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