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院落,凄凄惶惶。
骆丹与风无垢的棋局,从临近中午开始落子,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了,现在夕阳西下,已是黄昏,小院内树影照棋盘,下棋人,喜忧自知。
棋盘上,黑白棋的双关子已经收完,只剩下二十多手单关子和三个劫关子,风无垢松了一口气:“丹姑娘的棋艺出神入化,果然在无垢之上,无垢心悦诚服,只是现在白棋只赢黑棋九子,尚不足十子,至于剑谱,无垢就不奉送姑娘了,丹姑娘可以另择他物,作为彩头,只要不牵扯大将军府利益的,无垢双手奉送。另外无垢对前面所说的狂妄之语,深感自责,务请丹姑娘谅解。”
骆丹真的赢了风无垢!这也让现在,依旧看不清楚棋局的慕容悲鸿,感到万分的震惊,他没有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鬟,真的能赢了棋艺绝高的风无垢,这要传出去,怕是要在这京城,小小的引起一场地震。
至于只赢九子,没能得到大将军府剑谱,慕容悲鸿只是觉得,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遗憾罢了,至于剑谱,天下之大,他自会想办法,为骆丹找一部适合的高明剑法。
风无垢的一席话,倒让骆丹重新审视了一番风无垢,看来纨绔子弟里也有清流嘛,可是对于剑谱,她却是势在必得:“无垢公子再仔细算算,我若粘劫收后,是不是刚好赢十子!”
听骆丹这么说,风无垢急忙俯身,一个关子挨着一个关子,认真仔细的算了一遍,果然白棋连收官带打劫,恰好最后多出一个劫材,能够粘劫收后,而自己恰好输了十个子。
“果然是输了十个子。”风无垢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木然对着棋盘,神情哀伤,半天也没有抬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是什么也没想,只是自怨自艾。
骆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风无垢,她倒不怕风无垢反悔,这些纨绔子弟大都极好面子,断不会悔棋赖账,想来是平日里受到的挫折太少,被鲜花和掌声捧的太高,稍遇挫折,就会怨天尤人。
慕容悲鸿也呆了,这简直是霹雳惊雷般的结果,自信满满的骆丹真的赢了,但很快他就从木然的状态中醒来,心里喜滋滋的对自己说:我慕容悲鸿的眼光果然一向不差,喜欢的人就是这般傲霜独立,绝世风华。
良久,慕容悲鸿才抬起头来,只是骆丹愕然发现,此时的风无垢,似乎完全没了刚才的哀伤,而是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这微笑中,居然还有一丝不容亵渎的自信。
骆丹心中一惊,这风无垢莫不是受不了打击,竟然疯了!
就见风无垢站了起来,含笑微微向骆丹略施一礼:“方才无垢敗后失态,皆是无垢自身修养尚浅之故,还望丹姑娘见谅,胜负之事,当是身外之物,胜固喜,败亦何悲,能够得见姑娘高棋,窥得姑娘妙招,自应欢欣鼓舞才对!”说到这,风无垢停顿了一下:“只是无垢有个请求,能否让无垢以他物代替剑谱做彩头!丹姑娘但请放心,价值绝对在剑谱之上。”
骆丹闻言,心中就微微泛起了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涟漪,看来自己以前对风无垢的认知,却是错了,这人竟然有这样的襟怀,也算是个坦荡荡君子。
只是听到风无垢下面的请求,骆丹摇了摇头,愿意才怪了,千辛万苦的设了这个局,就是为了剑谱,有了剑谱,自己才有了在这个乱世,安生活命的保障。
“听无垢公子之言,难不成是要食言!”
风无垢摇了摇头,他怎么会食言,可是当时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才会将大将军府家传剑谱当做彩头。
大丈夫处身于世,信义为上,岂可言而无信,若如此,与禽兽又有何异。
想到这,风无垢从贴身衣襟里取出,一本包裹的很精致的册子来,拿在了手上,放到了竹桌上。
骆丹感觉自己的嗓子眼里,都要伸出一只手来了,去将那本册子抢在手中,亲它,吻它,费尽心机,千辛万苦终于剑谱就在眼前,隔着斗笠的薄纱,那本册子是那么的诱人。
一定要要淑女,一定平静如常,绝不能让风无垢,看出自己对剑谱的渴望!于是骆丹缓缓地伸出手,要去拿自己的战利品,不料,风无垢一伸手,又将册子按住。
忍耐住,立刻要去将按在剑谱上的那只手,一把掀开的冲动,骆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淡然:“怎么,无垢公子要反悔吗?”
风无垢摇摇头:“只是无垢有一个请求,丹姑娘若是应允了,无垢绝不反悔。”
“请说!”
“这本剑谱,既然输给了姑娘,无垢自然不会反悔,但无垢希望这本剑谱,只能姑娘一人阅练,切勿传与他人。”说着风无垢深施一礼。
“无垢公子但请放心,这剑谱到了丹儿手里,除了慕容公子,断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慕容公子也不会去练,更不会用它再做彩头,丹儿虽是女儿身,却也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本剑谱,我或许会看看,却绝对不会去练,更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无垢公子就请放心好了。”慕容悲鸿事前,怎么会料想的到,骆丹还真就赢了风无垢十子,得了此剑谱,此刻见骆丹计划得逞,更是满心欢喜,满眼爱意,这话虽是对风无垢说的,目光却是不离骆丹。
见慕容悲鸿这般欢喜的表情,风无垢不由得,将前事后事联想联想到了一起,立刻便明白,今天自己是被眼前这二人,狠狠地坑了一把,不过当时这二人并没有强迫着他,以剑谱做彩头,全是自己被眼前的这个丹姑娘,从进门起就连激带讽,起了愤怒之心,乱了方寸,才糊里糊涂的答应下来,倒也怪不得别人,只怨自己太过自傲。况且自己的话已经说出,是万万不可能再反悔的。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丹姑娘究竟是何方圣神,棋艺如此了得也就罢了,心机智慧竟然也是如此高明,但就今天这情形,只怕自己那个,号称天下第一围棋高手的师父,也不是这女子对手,风无垢暗自思量。
见风无垢松了手,骆丹便伸出芊芊玉手,缓缓将那册子拿过来,放进袖中,此刻她恨不能立刻打开这册子,练将起来,只是风无垢还在这,那般猴急,难免让风无垢小觑了自己。
见骆丹收了剑谱,风无垢微微一笑,事已至此,也无需在自责了:“无垢还有个无礼之请,还请丹姑娘应允!”
“但说无妨。”骆丹此时得了剑谱,心花恰如逢了春风,何等的滋润,听风无垢这样说,自然只是点头。
“丹姑娘可否摘了斗笠,让无垢一睹芳容,也知自己到底是输与那位熟人,也免得以后牵挂此事。”
骆丹点点头,摘下了斗笠。
如同有一根锋利的针,就这般,猝不及防的狠狠扎在了风无垢心上,让他痛彻心扉。
骆丹摘下斗笠,露出她那绝世容颜的一刻,风无垢立刻呆立在秋风中,凄冷而惆怅,这不就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却芳踪渺渺的那位姑娘吗!
骆丹盈盈一弯腰身:“无垢公子可还记得小女子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怎能不记得你,风无垢暗自心伤,你可知那日见过你之后,群芳失色,无垢心中便盼着,何时能够再见你一面,携手相将,只是今日,虽然见了你,却是晚了,你原来早已和慕容悲鸿心心相印。
风无垢强按住心头的痛楚:“丹姑娘诗才艳艳,无垢怎敢有一时忘却,想来慕容公子那首月下独酌,也是出于姑娘之手吧。”
骆丹笑而不答,一旁的慕容悲鸿长叹一声,点点头:“却害的我让这虚名拖累。”
风无垢微微一笑,眼见慕容悲鸿深情款款,心中虽然悲伤,却也有了一丝欣慰,这慕容悲鸿也是一时天骄,这丹姑娘随了他,倒也并不委屈。
“若知道你便是丹姑娘,何须那盘棋,丹姑娘只说要,无垢定然双手奉上!”说完风无垢站了起来,哈哈一笑:“天色已晚,无垢告辞了,今后丹姑娘如果对剑谱上有何疑问,无垢定当为姑娘解惑。”
骆丹哪知那日见后,风无垢便对她念念不忘,只道是句场面话,心说,你现在输了,自然什么漂亮话都说的出来,不过这样看来,这风无垢倒还真不是个纨绔子弟,起码这情商也是杠杠的:“无垢公子真会说话。”
“无垢说的确是真心话!这剑谱不过是一身外之物罢了,能得丹姑娘青睐,自是它的造化。”
说完,风无垢便走向门口,走到了门口,却又回身,对慕容悲鸿施了一礼:“拜清慕容公子好生照顾丹姑娘。”
闻言,骆丹心头一颤:莫非这风无垢对自己有了情愫。
这念头在骆丹脑海里只是一掠而过,等风无垢离开了院子,骆丹都已经想不起,自己曾有过这样的一个念头。
慕容悲鸿将风无垢送至门口,二人又说了些话,慕容悲鸿才回身进了院子,关上门,然后向骆丹坐着的地方走去。
却见骆丹已经将那册剑谱打开,摊在桌上,只是表情却非常奇怪,似惊似喜,似呆似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