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洛可被骆丹一剑刺穿了脖颈,宝剑落地,双手捂着脖子,血从指缝中一个劲的向外淌着,无神的目光掠过大将军府一众人等,嘴里喃喃着:“我好恨!”,然后仰天倒下。
风无垢将剑归还鞘内,长吁了一口气,内心却是复杂异常,这个孙洛可虽然该死,却好歹是母亲的亲侄子,他回头看了眼母亲,只见母亲的脸色苍白,两行泪水从面颊上流过。
风无垢走到母亲身边,伸手揽住母亲的肩膀。
“我很好,洛可他该死,也好,他是死在了丹儿手中,并非你所杀,我的心里好受很多。”二太太看了眼风无垢,轻声说道。
季林脸色阴沉,他没想到骆丹,竟然在比试中一剑杀死了孙洛可,这让他想要借孙洛可最后一点价值,加以利用的如意算盘落空,他恨恨的看着立在大堂中央的骆丹,心里将这个一开始根本就忽略掉的女孩,怨恨的无以复加,正是这个在事前,根本没有列入他计划中的,毫无存在感的女孩,毁了他谋划很久的计划,让他现在两手空空。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良久,季林在心中无奈的劝慰自己。
看着孙洛可倒在地上的尸体,骆丹却没有立刻回到二太太等人身边,而是站在大堂中,手握宝剑,只是此刻的心里,却没了以往杀完人之后的快感,杀意的狂暴肆虐之后,她的内心之中,只感到无尽的空虚感。
盛宴之后,泪流满面,如同经历了狂风暴雨之后,熟悉的一切,变得陌生而让人生疑,人生究竟是一时的激愤,还是永远的落寞。
“我为什么要杀人,杀人带给我了什么!”骆丹茫然四顾,这周围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总有那么一天,都会慢慢的散去,就像转角的街道,只是一瞥,这些人就会消失不见,而自己能做的,就是眼看着他们渐渐老去,乃至死亡,而现在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将如泡沫般炸裂散去,所经过的一切一切,也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而自己也会有一天,成为这世间,飘舞的尘土,如同前世,辉煌如昨,逃不过梦的追逐,一切都不过是虚幻的空。
“阿弥陀佛!”老僧缓缓的睁开眼,定睛看着骆丹,嘴里开始咏念起一段经文,那经文绵绵不绝,此刻如同一条涓涓的细流,淌进了骆丹的灵魂里。
骆丹此刻所有的念想,都在这段老僧咏念的经文中,化为乌有,手中那把杀人的剑,不知不觉从手中滑落在了地上,她毫无知觉。
骆丹现在只觉得,老僧嘴里流淌出来的经文,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声音,胜过过往所听到的一切音乐和诗歌,让她心生憧憬,让她感到需要膜拜和遵从,于是骆丹不由自主的双膝弯曲,缓缓的双膝跪倒在地,双手合十。
“骆丹!你这是怎么了!”见骆丹神情异于往常,而且做出如此举动,平儿顿时紧张起来,焦急起来的喊道。
平儿连喊了数声骆丹,却见骆丹毫无反应,忙站起来,就要冲过去,到骆丹身边唤醒她。
“阿弥陀佛,施主稍安勿躁,那位施主正在感悟,休得打扰了她的觉悟。”早有老僧身后的五个和尚,站在了大将军府众人身前,挡住了平儿扑向骆丹的路,她如何能够过去,接近骆丹。
“骆丹!骆丹!”风无垢也被这几个和尚死死的拦住,无法出去叫醒骆丹,想要拔剑硬冲过去,却被两个和尚,一左一右,将他控制的无法动弹,只能生竭力嘶的喊她的名字。
“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普度众生的菩萨了!”白不凡依旧抱着剑,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神情,看着老僧,自言自语道。
纵然风无垢和平儿,竭尽全力,呼喊着骆丹的名字,但此刻的骆丹却充耳未闻,她完完全全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因为现在在她的耳中,能够流淌进她灵魂深处的,除了经文就是经文,在绵绵不绝的经文中,她看到了花开如织锦,花落入流水,等闲春去繁花落。却是秋来百草凋,看到了自己孤单的站在,一座小视众山的高山顶上,而这山顶四周,埋葬着数不清的自己,寂寞而孤独。
“这位施主,你是否愿意放弃红尘中的一切悲苦,从今以后皈依我佛吗?”老僧悄然停止了念经,轻声对骆丹说道。
听老僧这么说,骆丹只觉得就像久旱的土地,逢见了甘露,她顺从的双手着地,头缓缓的向地上磕去,老僧的脸上,露出了慈悲的微笑。
就在骆丹的头即将着地,磕响逃离尘世的声音,而嘴中,也即将说出,弟子愿意这四个字时,一股无尽的恨意夹杂着无穷的怨念,突然如同洪水一般,摧枯拉朽的占据了她的灵魂,将刚才老僧辛辛苦苦灌输到她灵魂里的梵音,驱赶的干干净净。
这股无尽的恨意夹和无穷的怨念,是这个世界上,死去的那个可怜的骆丹,留在灵魂里的唯一遗产,深浅的她,用她最朴实的善良,换来的,却是别人无休无止的欺凌和蔑视,在她死的那一刻,她终于醒悟过来,于是,她将她的所有善良,都转化成了刻骨的仇恨,和永远无法解冻的怨念,她恨这个世界,恨这个充满着不公和不平的世界,她的灵魂里,是要这个悲惨的世界,来给自己陪葬!
被这个世界上,死去的骆丹,留在灵魂深处的仇恨和怨念,惊醒过来的骆丹,头猛地抬了起来,直视着老僧:“我不愿意!”然后她就站了起来,从地上拿起了,刚才杀过人的那把剑,横在了前胸:“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还有亲人在爱着我,我就不可能了却凡尘,逃离尘世。”。
此刻,心中的梵音一如昨日黄花,只有一丝惊惧,留在骆丹心头,她回过头,朋友亲人的呼喊就在耳边,世界又真实而确切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尘世还是很不错的嘛,很值得留恋。
老僧脸上的笑容,如春日阳光下,冰山融化,消失的干干净净,他轻轻地长叹一声,然后又重新恢复了无声无息的状态,恰如一片枯叶,才是嫩春,恍然已是初秋。
而拦在大将军府众人前的四个和尚,也都默不作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骆丹妹妹,你没事吧,吓死姐姐我了!”平儿过来,一把抓住骆丹的手,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骆丹脸上依然留有惊惧,平儿的焦急让她心安,她轻轻地摇摇头:“平儿姐姐我没事,我很好,就是小小的迷糊了一下。”
“那就好!”平儿心有余悸的拍了下心口:“吓死我了。”
骆丹的目光越过平儿的肩膀,风无垢就站在那里,他的眼睛里,很潮湿很潮湿,就像那里曾经流过一条小河,和风徐徐,涟漪片片,让骆丹的心情如同一片白云,在徐徐清风中,沉醉飘荡。
骆丹看着风无垢,风无垢也看着骆丹,四目相交,月亮和太阳同时在天空中闪耀,轻柔而又火热。
但很快风无垢热烈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如同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两个人的天空,只剩下孤独的月亮,哀怨而又彷徨。
风无垢黯淡着眼神,轻轻低下了头,转身缓缓走到了母亲身边。
不明所以的骆丹,想不明白,蒹葭苍苍,在水一方,为何君子却转身离去,莫非桃之夭夭,不复动人心魄。
你这般对我无情薄幸,缘何我要对你香囊暗解,秋水如霖。
骆丹才平复的心情,又染了一层冬日的薄雾,她任由平儿牵着她的手,回到了大将军府这边,就听见一个和尚高声说道:“ 比试结束,夏国大将军府胜。”
骆丹回头看时,刚才坐在地上的那个老僧,已经没了踪影,又仿佛刚才哪里,根本就没有那个老僧。
“请问大将军府二太太,你们获胜后的要求是什么,本寺愿做公证。”说话的和尚向前一步,沉声问道。
“妾身刚才已经对方丈说过,大将军府若是获胜,一切但凭贵寺院做主!”二太太微微弯了一下腰。
“二太太果然慈悲,既然二太太这么说,依我看来,韩国雪蝠堂这边死了三个人,权当是抵消了二太太的要求如何。”
“既然贵寺院如此说,那就如此这般好了,妾身无异议。”二太太点头同意。
比试失败的韩国雪蝠堂的人,听二太太这么说,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们还真怕二太太提出什么,让他们难办的事情,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抬着两副担架,告辞了几个和尚,就离开了演武堂。
孙洛可的尸体并没有被收走,而是被韩国雪蝠堂的人丢在了大堂上。
二太太叹了口气,走到孙洛可尸体旁,弯下腰,用手将孙洛可瞪得圆圆的,不甘而恨意无穷的眼,掩合住,而两行泪水,再次流过她的面颊,毕竟是自己从小疼爱,看着长大了的的亲侄子,安能不伤心,虽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孙洛可咎由自取,却不能够将这尸体丢弃在这里,吩咐平儿将孙洛可的尸体收了,待会找个地方烧了,将骨灰带回他爷爷那去。
孙怡然也醒了,她泪流满面,走到哥哥的尸体旁,默默看着平儿和风无惇,将她哥哥的尸体收起来,偶尔会转过头,看向骆丹,眼神里是疯狂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