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城中气温也并不算寒冷,入了夜,反而有一种夏日清爽的感觉。住在一个布着阵法的院子里,情况难料,苏澜便没有住到后院那座阁楼去,而是就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让罗霆去泡了壶茶来。
罗霆不便在此久留,送了茶叶过来,便去巡逻院子了,这是三人来到苍元的第一晚,得加倍小心。
苏澜独自坐在院子里饮茶,先前唐凝只是说这个院子里有阵法,但说过之后便就此打住了,兴许是罗霆的猜测是对的,反正这个阵法布在这里,对三人毫无危害,因此唐凝没有去尝试破阵,苏澜对此也没有异议。
若是秦亦霄真是那般打算,那么苏澜所要做的,便是等待,等待秦亦霄按捺不住。
目光穿过了紫竹之间的缝隙,落在了那轮明月之上,苏澜喝着茶,忽而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紫竹与紫月……苏澜想到了那段记忆,同样是在一个种满了紫竹的院子里,竹林、流水、迷蒙雾气里的小桥、阁楼飞扬的檐角。
苏澜脑中灵光乍现,忙走到了竹林之中,大手一挥,灵力化为气流,拂开了一地的枯叶。
果然有几个断面整齐的紫竹残桩遗留在那里,在那段记忆中,这些残桩,是那个男子挥剑砍断的。
苏澜只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加快,不过只是入城第一天,就有了如此之大的收获。
努力回想着关于那段记忆之中的细节,苏澜缓缓念道:“万法有衡,变化由心,阴阳逆乱,气灵重结,阵道,逆……”
这是记忆中,那女子口中低吟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关于阵法的口诀。
“你念我们摘星楼的阵道口诀做什么,想学啊?”
苏澜正在专心思考,却没有发现,唐凝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似乎是被他下午那句话气得不轻,此时还没有缓过来,因此唐凝一见面,便给了苏澜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是你们摘星楼的阵道口诀?”
“不然呢?”唐凝又给了苏澜一个白眼。
苏澜见唐凝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偏着头看向别处,不由得有些想笑:“这丫头的气性还挺大。”
不知如何劝慰,苏澜便不再说话了,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唐凝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本想再晾他一会儿,可眼神无意间又瞥到了自己手上的镯子,心便有些软了,没好气的说道:“你就不会接着问吗?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我看你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
“那你便不问了吗!”
“你看上去明明很生气,就算我问了,想来你也不会为我解惑。”
“你怎么不试试呢!万一我就回答你了呢!你都不问我,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告诉你!”
“那我问?”
“别问了,我不想回答你!”
“那你方才还说让我问……”
“那是方才,现在我又不想回答你了。”
苏澜感觉到了无比头疼,于是又沉默了。
唐凝等了一会,见苏澜又不说话了,直将自己的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沉默了好一阵,唐凝便忍着气,主动开口说道:“哼!这口诀是《三千阵道图》中所记载的法诀。”
苏澜一听唐凝主动开口,便紧接着问道:“三千阵道图?是其中哪一种法诀?”
天下阵道之学,当以执明域摘星楼为尊,同为九鼎圣地,苏澜自是听说过这《三千阵道图》的名头,乃是摘星楼用于筛选弟子,测试其阵道天赋的一本武学,算不得有多精深。
“逆阵之法。”唐凝见他来了精神,没好气地说道:“三千阵道图只是摘星楼用于筛选弟子的基本灵诀,因此里面记载的构阵、破阵又或是运阵手法也算不得有多高明。而这口诀所对应的逆阵之法,只是一种粗浅的练习手法罢了。”
“此言何解?”苏澜更是来了兴趣。
“摘星楼新入门弟子学习破阵法诀时,便是要将师长所布下的法阵破去,以达到练习之效。可阵法破去重筑,却是要浪费许多时间,于是爷爷便研究出了这一种逆阵之法,授予新入门弟子,在将修习法阵破去十之八九以后,运转此法,可使法阵之内气灵逆转,恢复如初,也免去了重筑阵法之劳。”
唐凝翻了个白眼,手指虚划,很快便布下一道小型绝音阵,随即说道:“这逆阵之法虽是爷爷所创,但始终只是一种适合阵道初学者练手的手法罢了,故而便被收录在三千阵道图里,并没有列入摘星楼核心武学。这些年中,楼中对于三千阵道图也并非很重视,因此,图中所记载的许多手法流传在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苏澜赞同地点了点头,武学是死的,习武之人却是活的,因此一些宗门的武学随着习武之人流传了出去,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九鼎圣地地位无比崇高,所藏武学典籍浩如烟海,除却对几门核心武学管控极严之外,对其他武学一般也都不甚在意。
一边说着,唐凝一边操控灵力,将绝音阵中的阵符一一破除,随着一道道阵符消散,整座绝音阵的光芒逐渐暗淡下来,便在此时,唐凝手印一变,运转起了逆阵之法。
只见在法诀的作用之下,阵法之内,浮现出一粒粒光点,逐渐汇聚,整个阵法之中,仿佛在上演着时光倒流的一幕。先前被破除得七七八八的阵符,也是随着光点的凝聚,缓缓成型,最终将整个阵法修补如初。
苏澜疑惑道:“如此看来,这逆阵之法能修复法阵,也是甚为高明,又为何会被称为一种粗浅的练习手法?”
唐凝装作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说道:“这逆阵之法只能是由破阵之人亲自施展方才有效,若是由旁人施展,就算他是布阵之人,也是无能为力。常人出手破阵,目的自然是要将阵法彻底破除,若非练习,又怎会用到这种令自己功亏一篑的法诀呢?”
“原来如此……”听闻唐凝的回答,苏澜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便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