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汝已经做得很好了。读书明理才是汝之根本，切记。想我张氏虽非五姓七家帝王基业，也是累世公卿，祖宗十三世累及宰冢。天下张姓三户，我洛阳张氏家祖讳韙，晋散騎常侍，隨元帝南渡，寓居江左。六世孙隆，太常卿，复还河东，后迁洛阳。隋末天下板荡，七十二处风烟，我家惨遭暴死，财货殆尽。我自少年时起发奋读书，命中魁元，盖因女皇乱政使吾不得甲第，二十三年来吾殚精竭虑、诚惶诚恐。蒙当今不弃，乃命我执天下牛耳，分茅裂土。”说着瞪大双目神光奕奕直视张涣双目“你是我家孙辈最为成器之人，老夫对你抱以厚望，”然后走上前双手按住张涣肩膀用力摇晃。“武家与我等有仇，汝谨记我命：不得使一武得势。”
张涣点头称是张嘴无声地说话：“不敢或忘祖父教诲”。
世人皆知张说贪财好权势看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今日李小宝关公门前耍大刀却不知道自己给惠妃招了一个索命的阎王。
武则天也是，把张说得罪到姥姥家了，不使一武入朝，恨屋及乌“李一、李敏、李瑁、李琪都是惠妃所生这些小的不除去那武惠妃如何驱除”。
两人沉默许久，屋子里虽然灯火通明气氛却是寒气逼人。许是觉得自家话太重害怕打击到这个天资过人的孙儿，张说又说：“天下郡望不过唐朝的陇西李、赵郡李，清河、博陵崔姓，范阳卢姓，荥阳郑姓和太原王，五姓七家。这些千年世家出了不少王侯将相，不过是祖宗福德，实则不肖之徒多矣。”张说举起茶杯轻吹茶沫，喝一口又缓缓说道：“我虽制科得名，弓马也不是浪得虚名。”张涣躬身，在纸上写：“祖父出将入相宰割天下，孙儿纵然戮力而为也难启及”
张说摇摇头:“这些话我虽然爱听，但是你且万万不可有此念想。从前你年幼，老夫宦游天下难能有欢聚之时，在洛阳时你重病难愈，我却因朝政纷乱无暇他故。你祖母爱你非常，每日刺血修行为你祈福。嵩山白云子道长面前曾许你为寄名弟子，至今你祖母每日茹素虔诚斋戒“。
张涣愕然，去年以来他还从来没去看过祖母，祖母也从来不招张涣前去。还以为是和崔夫人一样对自己不理不睬，没想到竟然如此。
“你大父张均在在刑部任职老夫命他公干在外，你堂弟几个在洛阳老家，你父张垍为洛阳丞也不在此，你小叔琡游学荥阳亦不在老夫身前。独留你一人你可知老夫何意？”张说语气十分微妙
“祖父祖母对孙儿拳拳爱护之心，孙儿正当膝前进孝以为天伦之乐”。
张涣做此语，张说却是摇头：“无需讳言，浮世如潮人如水。这天下间哪有富贵万年可言。此是狡兔三窟之计。我家不能重蹈前朝褚遂良旧事矣”。
张说把张涣带在身前，一来是他年少多病身体不好不引人注意，他给天子作为人质朝中也没有对病弱小儿下手的道理，否则天下士人舆论就要沸腾了。
这是唐朝鲜明的社会风气使然，民间是非对错的大义所在。
游侠敢干犯王法，也不敢欺负本乡里弱小，否则将来三老问责就是:获罪于天无可祷也。说的是神灵也没办法祝告，怎么办？答案是在族谱上除名。不让罪人下葬入土。后辈儿孙不能跟祖宗一个姓。
连姓氏都没有了那是什么？答案是奴隶。封建礼教最为致命的环节就是诛心，比如李元吉。玄武门谋反失败，太宗皇帝差点被杀，要不是尉迟敬德那个黑蛮子把刀子架在高祖脖子上恐吓：“已经死了两个姓李的，难道还要死第三个吗？”
这话看李渊怎么想，李世民姓李，他杀了太子伤了齐王固然该死，可李渊自己也姓李。
李渊没办法只能让李世民当太子，李世民正位以后想起李元吉几次三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差点逼死自己，于是气急攻心就把李元吉的姓剥夺了。
赐死他，封他獠王，改他为獠姓，杀了他五个儿子，强抢他老婆杨妃。
李世民说：“毛羽禽兽亦有感情。此獠猖獗，拆骨吸血，天不容也”。也不知道说的是拆谁的骨头吸谁的血，反正就是禽兽不如的意思。宰相房玄龄实在看不过去，才撺掇大臣们劝李世民改封巢王。
后来褚遂良宰相当面打高宗皇帝的脸说：“武昭仪伺候过太宗皇帝您要立她为后，天下人怎么看您.“真是拿大耳光子抽脸。
武则天也回想起这则故事，于是就从帷幄后面跑出来高喊：“何不诛杀此獠也？”
搞笑吧，没伺候过太宗怎么知道如此秘辛。看来是热血上头，心态都炸了。百官一看不对啊，你这自己打自己脸，就是承认了。
于是八个宰相跪下六个，还有一个怒视司空李绩，怪他不为褚遂良出头说话。
于是高宗和武则天都无法再杀他，最后把他贬斥到越南去了。
褚遂良绝后了，两个二子在武则天在位时候莫名其妙‘不小心’死了。
褚遂良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名誉，此时还埋骨在安南都护府爱州。
武氏当政，死了多少名臣忠良！十王宅在当今即位前已经荒凉的不像样子。
张说讲自己狡兔三窟想法，恐怕早就定下了和诸武死斗到底，家破人亡的恒心。
只是武惠妃还根本不知道皇帝的亲信张说，是倒武的主力，幕后黑手。
由此可见朝堂政争上面，张说的功力有多深厚，李小宝真是王八不知水深浅。
只是武氏毕竟是皇家自己人，大臣们还没胆子揭武则天的棺材板。李家的大臣想杀武家的亲戚绝对是政治正确，政治博弈根本没有对错是非可言。踩着别人的尸骨成就自己的功业才是事情的本来面目。
今夜这一番祖孙谈话，将来造成天翻地覆的剧变的恐怖后果，只是此时没有一个人能想象的到。
张涣从祖父书房出来，在院子里四处闲逛。
祖父的这一番话实在是骇人听闻，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你武则天当皇帝就为所欲为？
祖父绝对把自己不能当状元看作是巨大的羞辱，二十多年的隐忍暗中捅刀子搞掉多少武家人都数不清，只剩下武惠妃一系。
万一哪一天武氏死灰复燃，张家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大路不平有人踩，是非不明有人管。君权和相权制衡，为所有士子铲平这一阻碍，这个事必须由宰相张说亲手了断这一公案。张说如果成功，书上不会记，民间不会传，但士族必须承情。
这里还有一个秘闻就是为什么杜家能传承一百年不败，天下人还记杜如晦的情。
太宗李世民开科取士，房玄龄要按门阀五士族二皇族二寒门一取士。杜如晦就对李世民说：“您是要人呢还是要人才”。于是太宗才决定门阀三、皇族和外戚一、士族三、寒门三。房谋杜断的说法才开始盛行，太宗见到来参加科考的什么样的阶级都有，还都是出类拔萃的一批，所以有了：“天下英雄皆入我毂中”的感叹。
后来杜如晦两个儿子谋反孙子辈犯法的多得是，杜家却和皇族通婚家业兴旺近百年就是这个道理。
这是一把隐形的太阿之剑，持之可以屠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