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涣接着说：“那洛阳漕运便利不比长安，天南地北的货殖更是不缺。单说这葡萄酒光是饮酒的器具就是不下十种之多。饮酒方式更是千奇百怪，那下酒的小菜都比长安丰盛甚多”。说着漏出回味之色，仿佛洛阳喝酒跟瑶池天宫的御宴一般令人向往。
“是极，我亦是听闻许久。或许等哪天陛下去东都我也去洛阳领教一番。”姜皎还是一副神在在的样子，丝毫不给张涣机会。
“两京距离实在不远，然而想要同是领略二京风物确是很难。那些子王爷公主为了吃上洛阳的胭脂鱼，赏到洛阳的牡丹景可是动辄官路游驿、快马加鞭啊。”张涣接着说到。
“那是，今年的探花宴可不就是找不到拿的出手的一朵牡丹。那探花郎没办法，去御花园弄了一株兰花。”姜皎语气很怪异地说，脸上露出挪揶的表情。
大唐长安名花很多，但是世人皆爱牡丹。则天大圣皇帝把牡丹贬出长安，并不是传说的那样牡丹真的被贬。是说她下了圣旨长安城的牡丹铲草除根，以此来试探王公大臣对她的接受程度。二圣临朝的武则天如同骄阳在天，大臣们真的就把满长安牡丹绝了种。武后不再，那长安牡丹自然有回来了不过没办法和洛阳的牡丹相提并论罢了。现在寻常品种自然是不能作为探花郎的进阶之资，华清宫倒是有几株极品牡丹但是已经不在城内。曲江池的芙蓉倒是不错，可是那作为进献给皇帝就不够格局了。
“国公说的是，那兰花虽然算是上品，却不能令朝野心服。还有胭脂鱼那东西离开洛水，吃起来就没那个味道了。”张涣又是漏出向往之色。
姜皎大笑：“世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事，我等只好快活一天是一天。”
张涣赶紧抓住这一点机会说道：”武惠妃就喜欢牡丹，走急脚快驿两天就回，只是花费实在是寻常人难以办到的。”
寻常公卿谁家舍得跑废几十匹马，再说那也太张扬了。武惠妃喜欢洛阳的牡丹，皇帝就令军用急驿运送圣眷如此就不必再说了。王公大臣谁敢和武惠妃比，枕头风能吹的他灰飞烟灭。
姜皎摇摇头继续说道：“我也就是爱好吃喝玩乐，要是花费不大某也想尝尝那胭脂鱼的味道。”
姜皎也是顶尖贵族，不愿和惠妃争也不愿失了体面。若说是贵妃两天就能拿到洛阳的牡丹，他三天能拿到胭脂鱼不就是最好的炫耀吗？张涣心中一喜赶快追击：“说起来距离也是不远，只是一些地方秩序混乱，驿递官设不便。要是我等稍加修缮客舍官驿，再使各色人等经营驿路生意，每日往来二京之间日夜不歇。那不比胡商来往大唐更加赚钱？”
果然，姜皎酒顺着腮帮就往下落他都没有觉察。“不知这前期要花费多少？”他担心投入太大，担心将来要是划不来。
“小子已经使人看探过了，二京之间官驿早有常设，不过是下面小吏胥滑加之年久失修。我等前期稍加修缮，每六十里专设一铺用来换马歇息使专人守候，八百里距离也就是五万贯。再加上雇佣有马的游侠、失业的账房、伙计、护卫等等诸事不过再添五万贯。十万贯就能开张，每日不歇气来回往返。每次托运重不过一旦，一日早中晚各趟。再在长安东西两市设置店铺专门收讫，每趟我等只收十贯运费。国公可知每月我等坐收多少吗？”姜皎已经目瞪口呆了，半天不能算出来一共能赚钱多少。
“酒喝的太急，我去更衣便回，阁下捎待片刻”姜皎尿遁，太震惊了这事自己怎么从来没想到过？
张涣知道他需要时间想清楚，借助尿遁是要到后面去搬救兵，国公府里那么多能人异士有的是可以出谋划策的谋士。张涣拿起葡萄酒杯安然若素的说道：“国公请便，这葡萄酒别有一番滋味小子要好好品品。”
姜皎急忙走了，张涣放下微微颤抖的手心中激动不已。却说这姜皎并没有去如厕，来到后院急忙大声呼和管家请各位先生前来，想了一想又安排速速去找李林甫来。
“诸位，此事能行否？”姜皎将张涣的一番话丝毫不差地复述一遍，不等众人思考急急问道。
一个年纪稍大的文史马上回答：“国公，仆虽从没做过生意，但初听此策也觉得茅塞顿开眼前一亮。”
他是姜皎的心腹谋士，多次参与不可言说的宫廷夺位。在当今上位的过程中发挥过决定性的作用，只是身世不便不能做官要不然皇帝早让他红袍加身了。
另一个账房思考一下说道：“崔先生的看法绝对不会错，仆稍微计算此事就可以断定此事百利而绝对无害。”
一个须发皆白的姜家族老插口：“我姜家能有如此声势，不过是陛下爱重。若能有宜于王事，无论是赚是赔郎主也要表明忠心呐！”
姜皎顿时明悟，老人家就是老辣，思虑周全。姜氏已经是公卿重臣了，阖府上下多少人等着吃穿谋官？一旦此事最后做成那是落下满天下的美誉，在皇帝面前更是得受。若是此事不谐，那也是为了朝堂做了贡献，天子必须要领姜氏的天大人情。驿路通畅自然政令无碍，游侠有了正经事务谁还滋事，再说替世家贵族办的急递也是要在二京里落得无数人情的。
半晌，李林甫匆匆赶来连身上的军服都没来的急更换。听闻姜皎讲述等等，吃惊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他在京中厮混多时也帮别人走走门路从洛阳稍些东西，从来没想到把这事做大做的正规。此时再听见几个账房初步核算就有泼天的财富，不免心中难过。这个张涣与他来往也有数次，他始终觉得他不过是侥幸还有些小聪明的少年。这一次从内心里为他的格局和智慧所折服。
“舅舅，两京多少游侠每日食不果腹饥寒交迫。若是有个管吃管住的地方，还能在官府和各个权贵面前露脸。我想只怕满天下的游侠，能从国公府跪到三元县去。”李林甫有些偏激的说道，他市井气息重说话容易市侩。
姜皎深深点头，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转过身来对李林甫说道：“此事我已想的清楚，我想问你对张涣此子是个什么看法。”
李林甫摸不清姜皎的心意，他想早早插手进来。若是能在中间分润一星半点，简直不可想象。于是含糊不清的说：“我观此人虽然年幼但真想别人说的那样是个佛子。”
姜皎默认，张涣给他的印象也很好。少年聪慧还稳重，张说把他调教的很好，知进退得分寸。先前在“宝阁丽”的事情上虽说姜皎耍了滑头，但是总的来说这个少年还是值得姜皎和他来往的。
张涣在姜皎的西客厅喝了整整一壶葡萄酒，还别说姜家的酒真心好喝。刚才的谋划还需进一步的完善细节，他不怕姜皎直接撇开他。要知道想要把事情做成不过是财势罢了，若是想要做好那就需要眼光和见识。姜皎在东市的首饰生意已经有些不好的话传到张涣耳朵里。仆婢下人管事之流哪里能够做的成什么品牌，宫里贵人可根本不拿他们当回事。几次不合贵人心意，价钱还定不好，又不懂的维护关系这生意也久不了。
驿递生意的确也很诱人，但这就有一个天大坑摆在眼面前。快递发达是建立在保密、保值安全、快捷的基础上的，姜皎他们肯定不懂这些后世经典思维。等姜皎他们甩开张涣单干，那他只要送个活物或者不耐颠簸的贵重东西就能轻轻松松让姜皎他们赔掉全部身家。
姜皎带着李林甫和几个管事眉开眼笑的走进西客厅，姜皎拍拍脑对张涣说：“实在不好意思怠慢贵客了，刚巧林甫也来了我家不妨大家坐下来仔细合计合计看看此事具体是什么章程。”
张涣微微一笑说道：“林甫兄也来了，我和国公喝酒正聊天聊的舒爽呢国公就躲酒去了。你既然凑巧来了，今天可要与我们一起快活快活。”他丝毫不提先前诸事，只当是姜皎不胜酒力搬来李林甫当救兵。
从姜皎身后走出一个青年拱手对张涣说道：“张郎君，庆初听闻你先前所说的生意之道很感兴趣，要知道惠妃家里正愁怎么往长安卖纸呢！若是有我家能够帮得上郎君什么忙，还请贤弟多多赐教。
这人张涣是熟识的，姜皎的儿子姜庆初。世家贵子到底是少了许多城府，说话就直白。张涣想想也是，利益交换嘛！
“我求国公替我说句话。”张涣高深莫测地说道。
姜庆初闻言就要开口详询，姜皎这个老狐狸赶忙说话：“如此风月庆初和林甫你们先赏玩着，我与郎君说上一两句私话马上就来。”
儿子的浅薄差点没把姜皎气死，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人家张涣做事就那么厉害，自己都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和张涣打好关系常常来往，以后还指望张氏能帮帮姜家。现在倒好儿子三言两语把交情变成了生意，新平公主那个小寡妇就那么好？为了个女人而已，再说张涣求自己出面说话说给谁不就很明显了，那里人多眼杂怎么就敢问出来。
姜皎带着张涣来到一间密室，关上门往桌子后面一坐久不吱声。张涣也耐着性子陪他玩，最后还是姜皎先服软。
“小郎君果然非比寻常，这一回我也不说其他只要是你说的事情我一力应了。仆只是希望小郎君今后能看在你我两家多年交情份上，能帮的就帮我家一把。”
张涣正色说道：“我所求也只是国公的一句话，以后能帮到国公的小子必定竭尽全力。”
这就是给姜皎划下道来：这一次交换我不要钱，你要在皇帝面前替我说话。至于以后的事，只限于你姜皎本人相求。
姜皎显然听明白了张涣的话，他颔首说道：“以张相公两度为相的底蕴，小郎君将来即便不授个阴萌官，也可在朝堂上位列公卿。”
他这说的是以后未必能劳驾张说这个前宰相的政治力量，仅限于张涣以后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
张涣想想还是点头，世家子弟哪有自己的事，家族都是一荣俱荣的关系。自己到时候实在是出不了力，但想想办法请张说在皇帝面前稍稍有个表示，也就还了他的人情。
“既然如此，小郎君但有何求不妨说来”。说起正事的姜皎眼中闪动出危险的光芒，宫廷政变中的杀伐果断又回到了身上。
“下个月底灵昌公主及笄，公主身体虚弱又久在道观清修。请陛下怜惜公主福泽深厚，不宜过早下嫁。”张涣低眉顺眼的说道。
姜皎闻言一愣，突然哈哈大笑：“我以为你来求我帮你祖父回朝呢，没想到是这件事”。
张涣也尴尬了他明白自己给出的价码太高了，自己是关心则乱没办法啊。
姜皎笑眯眯的说：“以陛下的性格公主驸马都尉肯定是从功勋子弟中选取，燕公乃是陛下信人，你要求娶公主，只是陛下一句话的事。我对陛下明言，玉成此事又有何不可？”
张涣赶忙说道：“我与公主只是……”
说到这卡住了，脑子里闪过熙儿明媚的笑颜和以往种种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还在乎两人年纪都还小，喜欢她只是当做两小无猜的知己朋友。现在她给了他长乐未央的金牌，他又为了她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她就要及笄，马上就会定亲下嫁，自己舍不得也绝对不会眼见她嫁给别的不相干的人。唷，就当是救救这个可爱的小女子罢了，张涣如此安慰自己。
“国公，我以后还是要出仕做官的。”张涣认真的对姜皎解释说道。
“那你这事以后可如何是好？”姜皎诧异。
是啊，熙儿嫁不了别人自己要不能娶她，又何苦来哉！但是做了驸马都尉就不能当任要职，顶多是太常、鸿胪或者其他闲散衙门清贵官职。开元以后就是天宝，那个‘天子幸蜀中’的惨事还会发生，可怜这锦绣盛世哀哀生民如何是好？可眼前的事却是刻不容缓，自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原来以为小郎君少年老成深思熟虑，应当是图谋政事，没想到竟是个多情种子。来来来，老夫府里还有几个绝色走的时候你带回去，保管你乐不思蜀。”这个老流氓以为张涣和他一样看见女人就走不动道，所以他彻底放下心来。
“少年戒之在色，我儿年纪也小大概和张涣差距没那么大”姜皎心里大概就是这么想的。
张涣笑笑，自己没办法解释啊。
两人回到了西客厅，姜皎遣散舞姬下人然后四人一起商量急递的具体事情。
话不多说。走在回府的路上张涣对向天佐说：“你跟我也有一段日子了，我在楚国公的新产业中也得了点好处。要不然你去那替我坐镇看看，也算是正经营生。”
向天佐抬手给张涣抱拳行礼说道：“仆出身太差，不敢奢想在郎君身后做个家臣家将，但求有朝一日能和郎君驰骋疆场，不负先祖之志。”
“说的好，好儿郎当效冠军侯、霍骠骑。我三秦子弟，从来都是'功名但为马上取'，封侯拜将光大门楣才是正途。”
“郎君说的是，某小的时候常听家祖说起当年和卢国功'千军万马独身闯，浑身是胆好儿郎'的故事。当时某就想着，有一天也能高头大马从德胜门走那么一回”。
张涣摸摸鼻子，又一个被大爷坑害的无知少年。那程知节老泼皮什么时候‘独身闯’过？人家那是关二爷、赵子龙才干的事。长安爷们儿游侠之风，就是这么一点点的篡改历史改出来的。哎，可怜的楞娃。
熙儿的庄子就是皇帝的皇庄，未出嫁的封号公主财产都是中宫皇后派人管辖。张涣带了仆婢装成是出城赏雪的官宦子弟，不然不好进去。
“啥？你说啥？俺们从来都知不道还有个叫灵芝、灵丹的宫女。娃娃你怕是想女人想疯了吧？”
张涣在马上真想一头撞死，这个老头子装傻充楞硬是把他说的一文不值。没办法，张涣牵着马恭敬的说：“爷爷，小子我不是找女人来的，我是找一个叫做灵芝的宫女。”
“你说地都是个撒嘛，还不是找女人！您几位年纪轻轻的说话怎么还不如我一个老汉，恁地胥滑。”那老头真的能气死人。
“爷爷，我们是从长安来的，有个叫灵芝的宫女说是皇庄上请我家郎君来抄经的。”刘逸强忍住笑对老大爷大声说道。
“我说你这后生是咋么回事嘛，我又不聋你说那么大声干啥？原来是个和尚道士，早说我不清楚了吗？”好吧，你大爷果然还是你大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