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歌就近的窗口翻身出去,听到身后小王爷追赶过来的呵斥声音。
小王爷不曾受过这样的遭遇,此时心里又急又恼,“站住!”
没有鞋子的楚无歌只得继续奔跑,她不敢向庭院外去,倘若遇上了人,小王爷是少主,她只是有被再次抓住的命运罢了。
楚无歌向庭院深处去了,她不敢回头,却听得一阵近乎风声。
楚无歌微微侧头,见小王爷已经施展轻功而来,当即无法,只见前方一处深水地带,她只好纵身跳了进去。
深水在阳光之下呈现着墨绿色,深水里影影绰绰,水流向西方流淌,楚无歌此时已经没有了其他念头,只是用尽全力屏住呼吸,少时学了散打心力还能让她再支撑一会儿,楚无歌回了头,看见墨绿茫茫的水里,没有他人的身影,其下的水草胡乱的纠缠着,她害怕那小王爷还会再跟上来,只好由着自己顺着水流向西去。
水流愈发湍急,楚无歌有些缺氧,接连呛了几口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不能死!
楚无歌感觉到深水绵延到无尽的方向,她没有看见岸,只在朦胧里,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登上散打决赛擂台之前回头看的场面,她的父母,朋友,都站在通道里幽幽的灯光之下,为她加油,给她鼓励。
“爸!妈!”
楚无歌在心里呼喊着。她要过去,和他们重聚。
立在屋檐一端的影卫见楚无歌落入水里便没有了反应,又见那小王爷摇了摇头走开了,拳头紧握着,瞬时便施展轻功,将直奔那深水里去。
而就在这时,影卫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他停止住了动作,向后转去,只见另一座大殿的屋檐上正飞身过来一位穿着深色紫袍的中年男子,气势威严,烈风一般站到了影卫的面前。
影卫的目光落在来人的身上,他缓缓的将拳头松开了,脸上无悲无喜,俯身作揖,“师父。”
穿着深色紫袍的中年男子正是刺影门的门主,韩集。
他神态平和,脸色带着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凌厉,哪怕在勾唇微笑的时候,脸色也是冷冷的。
“无尽,回来了。”
韩集对影卫问候。
影卫依然俯身,点头开口,“是,是昨夜到了皇城。”
看着影卫恭敬的模样,韩集点了一下头,而后走到了影卫的身前,向那深水潭子望了过去。
影卫低头回过身,也将目光落在了韩集所望着的地方,他微微皱眉,轻轻喘息了一声。
韩集收回目光,“方才那个女子,就是代嫁和亲公主?”
影卫微微停顿片刻,开了口道,“正是,州县楚族府的小女儿。”
韩集点头,“长风当真是不像话,若是碰了那个女子,还得让人费周折去寻女子。”韩集语气冷冷道。
影卫没有答话,放在身侧的拳头却握了起来。
仿佛把话在心里揣摩了许久,影卫艰难开口道,“师父,无尽向那深水处过去看看,不知她如何了。她虽是天元殿出身的,但是,师父可能不知,如今天元殿内功心法大不如前,殿主亦是放任一流……那女子,不知能在深水里支撑到何时。”
韩集看了看影卫,只挥了一下手,道,“倘使这女子连游上岸自救的本事也没有,待到凉域以后,又如何能够做好我们预想的事情?”
影卫的拳头握紧了。
韩集又笑了笑道,“不止在于此,无尽,为师来见你,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影卫一滞,抬头看着韩集的眼睛。
韩集道,“密阁里的那些人,不见了。你随我来。”
听了韩集的话,影卫握紧的拳头颤抖了片刻,而后只能缓缓松开,“是,师父。”
仿佛一阵风吹落,韩集与影卫的身影消失在了屋檐一端,向着刺影门的庭院深处去了。
深水里的逃窜是孤独而痛苦的,楚无歌忘记了今夕何夕,只在窒息的流动里向前去。
不知道在多久的沉浮以后,楚无歌渐渐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在水流里保持平衡,而是由着水流托举着她的身子,让她毫无反抗力的浮动着。
死亡是什么模样。
楚无歌在恍惚里有了预判。
她看见影影绰绰的光愈发模糊不堪,那是她的视觉感受在不断的从身体里剥离,她想到了死亡。
她还不想要,就这样死去。
墨绿色的深水在一束束光亮里显得梦幻斑斓,越来越像仙境;在楚无歌的感受里,人间虽然漂亮,却也艰辛,从来不是世外桃源的存在,如今已经将眼前的所见当成了仙境……是自己就要这样结束了人间一场经历了?
楚无歌不想闭上眼睛,她不知道闭上眼睛以后是不是就永远睁不开了。
朦胧里,楚无歌看见了人影。
在墨绿色的水流动之间,她是一路西去的,水草交织的地方,是被困住的影子。
那是什么?
自己还活着。
活着……心里有了念头,楚无歌知道自己还没有死去,她抓住了水草边的石头尖端,停留了下来。
水草弥漫之间,血色浮动,那墨绿与深红交织,在流光里离散。
一阵嗜血的恶心感蔓延上楚无歌的心头,她按住自己的胸口,避免了肠胃翻覆后的丑态。
楚无歌紧紧的拉着石头的尖端,屏息看过去,在那水草之间,正是被困住的人。
来不及清点人数,楚无歌只知道是一群人,被困在纠缠的野生疯狂生长的水草原野之中,他们的周身仿佛带着光亮,却无法在水草的桎梏里抽身。
楚无歌此时的力气已经没有,她没有离开,目光与水草之间的一双目光交织了起来,那个人,在求救。
倘使今日这样死去,在这之前,能够救了旁人的性命,也算是她的生命以另外的一种方式延续了下去吧。
楚无歌咬牙,松开了石头尖端,向水草去了。
那水草只是普通水草罢了,不过正在清晨遇见天光的野蛮生长里,那些人正落在这样的庞大束缚里,而后被水草阻拦住了。
楚无歌伸手将水草扒开,从最靠近自己的人开始。
水草失去了生长的气力,随着楚无歌的力气的消耗,也离散在深水里。
面前的人与楚无歌正面相对,他是一位到了中年的男子了,左面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在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带了一点笑意看着楚无歌,眼神里满是感激。
楚无歌有些迷糊了,她浅笑了一下,感觉到中年男子的神色发生了变化。
一股力量似乎正在集聚。
在楚无歌扒开最后一株水草以后,对面的中年男子忽地震发出一股强大的内力,猛地将她震出了两米之外。
中年男子眼神忧虑,自责懊恼的看着楚无歌被震离开的方向,而后紧急的运掌,闭上眼睛将被水草封印的力量镇压回体内,调节着自身的力量平衡。
楚无歌仿佛被雷霆击中一般,身上没有了一点力气,死亡的感觉,就是这样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的上浮,越来越接近天光,越来越接近死亡……
楚无歌闭上了眼睛。
万籁将死之时,一双手搂过楚无歌的肩膀,将她拉回去,离开接近死亡的水平面天光。
楚无歌的胸腔之间已经积压了太多水,无法喘息,失去知觉。
身后来人将她拉转过来,一只手覆在她的胸膛,运气到了掌心,把握着力度将内力灌输去。
楚无歌猛地喘息,水从口中又流淌出来。
此时,楚无歌睁开了眼睛,深水里是灰暗的,正是在这样的绝望之境,她看见的是灯暮的眼睛。
她眼眶一热,一腔委屈翻涌,不知是否是泪水与深水交融在一起。
灯暮看了一眼水草原野的方向,陆续脱离桎梏的人再救下一个。
他回头看着楚无歌,一只手搂紧了楚无歌的肩膀,一只手带着她的腰身,凑近过去,覆盖了她的唇。
他的嘴唇起合,为她渡气。
楚无歌的手在迷糊里抓住了灯暮的肩头,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天光落在深水里,如梦如幻。
在向西出了深水以后,灯暮横抱着楚无歌,与水草里困住的一共七个人,其中一位已经死去被搀扶着,向林子间的山洞去了。
是由着那七个人之首侠云带着。
楚无歌已经昏睡在了灯暮的怀里。
山洞里幽深寂静,山路曲折迂回,倘使不是有人带着,灯暮也是会很快的乱了路。
到了山洞的安全处,侠云叫停了,急忙到了灯暮的身边,看着楚无歌,“少侠,先来不及解释,请将我的恩人放下,她方才受了内力重创,又不懂水性在深水里挣扎太久,让我为她缓一缓。”
灯暮冷静道,“方才在水里我已经为她输送过内力,暂时无碍,只是昏迷着,身上有些烧。前辈知道山路如何走,那便快一些,我想尽快寻大夫为她看看。”
侠云叹息,伸手握住楚无歌的手腕,皱眉道,“出了山路便有落脚处,只是先为恩人稳定情况吧,少侠传输的内力只是解恩人的呛水之痛,我在危险里给恩人留下的创伤对她也是煎熬。”
灯暮皱眉,探向楚无歌的脉象,这才发现她的经脉之间有一股力量在攒动。
灯暮担忧的叹息一声,急忙将楚无歌放到了一边石台上安置好,伸手支撑着她的身体。
侠云看向灯暮,“实在对恩人有愧。”
说罢,侠云便到了楚无歌的身后,正坐下来,将手覆在楚无歌的后背,闭上眼睛,将内力送入楚无歌的体内。
一会儿过后,楚无歌的眼皮动了动,有些痛苦的颤抖着。
侠云察觉到了楚无歌的变化,感受着她的气力,放缓了内力的输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