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梁在藏皇的目光里看到了惊讶,同时也看到了赞许。
那是淮梁曾经不可企及的一份情感。
与藏皇还有几位域洛族来使告别以后,淮梁便与千羽和千钧一同向各自休息的帐篷去了。
淮梁的帐篷在远处的华丽之处,他与千羽和千钧告辞,走了过去。
此时,淮梁的心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正在为方才自己在丛林里的无能而烦躁,那几乎是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存在;另一方面,他为藏皇对待自己的目光而颤动,那是他在过去的年岁里几乎没有经历过的感觉,同时,他知道这样的情绪出现便是因为自己狩猎成功而已。
藏皇对待他的纵容从来都是他心知肚明的,他也并不在乎藏皇如此看待自己,到底自己还是太子殿下,这天下终究是他的。
可是当岁月一点一点的流淌过去,有些情绪在心里生根发芽,有些感触变得清晰冷静,心态就会发生变化。
曾经的他只希望自己以自己觉着舒坦的方式浪荡的在皇家活下去,当那些遗憾、负疚、无奈、荒唐在岁月的洪流冲击之下,慢慢的显露出其真实的模样,他便愈发明白,人活在世,终究不能够肆意妄为,终究要能够鼎立天与地。
而过去的时间里,他的秉性,早就已经缔结成扎根的劣性,他没有办法在一朝一夕的情绪澎湃之后,便能够做出切实的改变,甚至连这样的一份想法在他心里的痕迹都是模糊不清的,他无法勘破那份心情的本来的面目。
或者是说,他还在夜行,他依然在摸索。
淮梁回了帐篷以后,便派侍者将随行的御医请来,嘱咐他小心行事。
此时,楚无歌正在帐篷之内的一张床榻之上躺着,她的脸色苍白,手紧紧的抓着被角,整个人深陷入体内两股力量不断交织不断冲击的痛苦里,几乎要了她的命。
淮梁刚刚靠近的时候,便看见了楚无歌这样的一副模样。
淮梁微微皱眉,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楚无歌这是怎么回事儿,甚至有些害怕。
楚无歌抓着被角,艰难的皱眉,痛苦的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叫喊出来。
她不会让自己叫喊出来,她要让自己抵过一座又一座的难关。
楚无歌忍受不住,便又握紧拳头,将手指按入掌心,狠狠的咬着牙关。
淮梁看着,他的目光惊诧,却不由得在楚无歌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力量。
韧性。
淮梁反复确认了自己的那种感觉,他确实认为楚无歌是有韧性的。
他好像感觉到了楚无歌的痛苦,感觉到了楚无歌的挣扎,感觉到了她在紧紧咬住的牙关之下,那一颗不屈的灵魂。
楚无歌则是愈发安静了下去,直到她在痛苦里彻底昏死过去。
那对于楚无歌来说,反而是一种痛快的解脱。
淮梁这时才靠近了过去,到了楚无歌的身边,看清了她的一脸汗滴,看清了她的脸色煞白。
放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淮梁的心里生出了一种起伏的情绪,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切实的形容这种感受,而这感受确实让他心颤。
此时,侍者带着御医来到了帐篷。
“太子殿下。”
御医向淮梁作揖,开了口问候。
淮梁见人来了,便移开了落在楚无歌身上的目光,看了那御医一眼,而后指了一下床榻之上的楚无歌,“为她看看。”
而后,淮梁便转身离开了床榻的一边,脸上又恢复了一副不屑且平淡的模样,到了一边的座位上坐下,懒懒的偏头休息。
御医接近楚无歌,看了她的模样,当即一惊。
“这……”
御医是被楚无歌一脸汗滴和煞白的脸色吓到了。
听见御医的声音,淮梁微微抬头看了看,不动声色的皱眉了一下。
御医稍稍转身看向了淮梁的方向,见他还是轻松模样在一边休息,便让自己暂且松了口气,伸出了手,把着楚无歌的脉象。
楚无歌的模样着实让御医感觉到了一些害怕。
御医的手还是微微颤抖的,他尽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用心的把脉着。
御医感觉到了楚无歌的脉象有些奇怪,能够感觉到她的心血似乎竭尽,可是说不清楚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心里还是有些慌乱,御医只得是放开了楚无歌的手,转身到了淮梁的面前。
“太子殿下,这……臣才疏学浅,不知这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御医只能够按着实话向淮梁禀告。
淮梁皱眉,看向御医,正要开口,却见御医已经当即跪下。
“太子殿下,臣无能!”
淮梁舔了舔后槽牙,“废物!”
御医惊慌,只得将头低的更低,慌乱的道,“太子殿下,这姑娘的症状十分奇怪,脉象似乎被什么冲击,有些气力不足。但是……但是也许一时半儿之间还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臣或许还是可以开药先调理着……只是,臣也不知道到底最后会如何,请太子殿下轻罚,求太子殿下了。”
一旁侍者也是害怕,向后退着,不敢出声。
淮梁瞥了御医一眼,“留着你也没有什么用吧?”
御医害怕,急忙道,“太子殿下,臣开药臣开药……或许还会有生机……”
淮梁冷笑,如今也只能够信这御医的话,毕竟这里也只有御医是能够治病救人的。“那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去?”
御医一听,当即连连道,“是是是,太子殿下,臣这就去。”
说罢,御医便紧急的告辞,离开去。
淮梁冷冷道,“记着做事情小心一些,我不希望这女子的存在,被其他人知道。”
御医听着,急忙答应下来,“明白了,太子殿下,臣定当竭尽全力。”
御医离开了以后,淮梁看了一眼在一旁退后唯唯诺诺的侍者,道,“去准备些饭菜,要大补的。”
说着,淮梁便起身,到了床榻一边,看着楚无歌。
侍者已经匆匆去准备,帐篷里没有其他人。
楚无歌的脸上的汗滴已经慢慢消散,此时变得舒服了一些。
淮梁看着,想到了楚无歌方才射杀野鹿之时的模样,想到了方才藏皇看待自己的目光,那些印记在他的心里逐渐的交织出来一个明朗的提醒,或许他还能够让楚无歌为他做什么,使得他能够得到更多那样的赞许的目光。
想到了这里,淮梁狠狠的摇了摇头,忽而烦躁了起来,他觉着自己是那样的无能,又是那样的令人感觉到可笑,为什么要去在乎藏皇对他的眼色……
为什么……
淮梁无奈的想着,还是讨厌了自己,转身到了一边的席子上躺下,愈发觉着自己可笑了。
到了黄昏时候,楚无歌还是没有醒来,淮梁已经在席子上休息了一阵子,听见有些声音,便起身了。
淮梁看过去,见是门外的侍卫来通报。
偏头看了看床榻之上的楚无歌,淮梁起身,到了帐篷门前,与侍卫见面,这时目光也落在了侍卫的身后,与来人的目光合在了一起。
来人是戴着面纱的秦纭襄。
“淮梁。”
见了淮梁出来,秦纭襄开了口道。
淮梁看着秦纭襄,目光复杂,到底还是流淌出来一抹深深的温情。
“纭襄。”
侍卫见了两个人的互动,便当即识趣的退到了一边。
淮梁沉默了一会儿,心里的情绪起伏着,见秦纭襄还是安静立着,没有话说,思量了片刻以后,开了口道,“进来吧。”
说着,淮梁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心里有念头想要去牵起秦纭襄的手,可是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他也说不清如今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在复杂着,面前的秦纭襄,记忆里的秦纭襄,思念里的秦纭襄,梦里的秦纭襄,这些似乎都幻化成为了不同的影子,在他的心里一处,沉默着,闪亮着,又奇怪的跳动着。
秦纭襄见淮梁没有再表示什么的意思,目光黯然了一瞬间。
淮梁有些尴尬,到底还是拉住了秦纭襄的手臂,将她带进了帐篷里。
秦纭襄笑了笑。
进了帐篷里,淮梁指了指席子,又指了指座椅,“纭襄,想坐在哪里?”
秦纭襄的目光在刚进到帐篷里的时候便在搜寻着,一直落在了床榻之上的人影之上。
听了淮梁的话,秦纭襄没有做什么表示,而是目光冷落了下去,她看着床榻的方向。
淮梁看了看秦纭襄,又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些尴尬,便转身分别拉起了她的两只手臂,看她的眉眼。
“纭襄,那是一位……故友。在林子里受了伤,我带她回来。她不会久留的,这事情你也不要声张。”
淮梁向秦纭襄道,目光诚挚。
秦纭襄看着淮梁,能够感觉到淮梁对自己的珍惜和坦白,她有些无奈,“淮梁,你到底是太子殿下,日后佳丽成群,我自然……也是不能够过问的。”
“这是说的什么话?纭襄,我不要什么佳丽成群,只要有你一人真心相待,我便知足。”
说完,淮梁见秦纭襄的眉眼流露出来一点满足的笑意,也轻轻笑了笑,揽住了她的腰身,低头去亲吻她。
秦纭襄半推半就,“淮梁……”
吻落在秦纭襄的眉眼,她抬起手搂住了淮梁,“别……别,这帐篷里还有人。”
淮梁笑了,看着秦纭襄,这女子就是他珍惜的那个人,那个当年遇见惊鸿一面、半月相知动他心扉,如今总算能够完完整整的站在他的面前。
他那日听闻她来到皇城的消息,当即出了宫廷见她,他深深渴求她。
虽然再见有些奇怪的感觉,他又何必在意那些?这就是他朝思暮念的秦纭襄。
淮梁一把将秦纭襄抱起来,听见她微微一呻吟,勾唇一笑,一路快走,将她压在了席子之上。
秦纭襄用手撑着面纱。
“纭襄,你是我的人。我是一国太子,要你,护你,谁又能拦?”
秦纭襄浅浅笑了。
淮梁俯身过去,隔着面纱,亲吻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