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歌观察四周环境,不忘时刻警惕,看了看马身上挂着的猎物,不由得叹了口气。
心里浮起愧疚,楚无歌默默祈祷,她要生存。
一直到了鸣声从远处的围猎场那边传过来,呼唤着猎人的回归,丛林里有哒哒的马蹄声或远或近的远离,暮色也落了下来,披向丛林里的土地。
只是,楚无歌还是没有瞥见淮梁的身影。
淮梁,没有来。
楚无歌微微皱眉,心里揣测着淮梁的去处……
他难道已经回去了?
可是,按着淮梁今日的表现,倘使他没有猎到猎物,又怎么会回去?倘使他已经猎到了猎物,又为什么不出现与自己相见?
楚无歌的眉头皱分更深,不由得想起来上午时候,自己失手的那一箭之后,淮梁那失落无奈的神情。
那才是淮梁的孤独与寂静吧。
淮梁说了,希望她不要做逃兵,其实是在宽慰自己,不要做逃兵吧?
楚无歌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到底有多少真、多少假,她决定再等等。
没有人应该做逃兵。
鸣声已经在空旷里渐渐消散,丛林里冷落了下去,偶尔传来野兽的声音,此起彼伏。
楚无歌意识到了,淮梁不会出现了。
淮梁没有信自己。
楚无歌黯然,有些失落,可是她并不怪罪淮梁。是她自己不够强大,也没有能够让人信服的本领。
哪怕是手中的猎物,也是在灯暮的帮助之下猎得。
可是眼下她已经将猎物猎到手,倘若淮梁再不出现,死亡便没有了意义。
楚无歌叹了口气,决定去寻找淮梁。
驱使着马匹前进,楚无歌无法判定淮梁会在哪个方向,丛林里暮色深重,山岗之上的暗夜即将降临,楚无歌的心里有隐隐的担忧,不敢在丛林里多做停留。
楚无歌无法,只得先趁着落日的暮色光辉,离开了丛林深处。
出了深深丛林,楚无歌瞥见不远处的山洞之前有生火的光亮,照着围坐的几个人的身影。
楚无歌觉着那身影竟然有些熟悉。
眼下不知道应该向何处去寻找淮梁,在这山间楚无歌也只看到了这一点明火,熟悉的剪影让她决定过去探探情况,或许还能够询问淮梁的去处。
楚无歌驾马接近了过去,迎着西山的夕阳西下,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见那山洞之前的生火的人向她看了过来,还未及靠近并看清,反而是那边的人先开了口。
“楚姑娘?”
“楚姑娘?”
随着一声雄浑的男人声音响起,又有男人发出惊奇的声音,而后几个人便一齐望了过去,将目光齐齐落在了楚无歌的身上。
楚无歌拉紧缰绳,不知情况,向前靠近过去,已经在觉着声音熟悉以后辨认出来了这几个人。
正是在那刺影门的遭逢之后,遇见的那六位侠者。
“前辈们!侠陌!”
楚无歌快速过去,翻身下了马背。
山洞之前的六个人纷纷起身,与楚无歌招呼。
一行人寒暄过后,侠云便邀楚无歌同坐烤肉。
彼此都没有说明来意,彼此也都没有询问对方缘由。
楚无歌开口推辞,“侠云前辈,我还有事情要做,无法在此地久留。”
侠云听了,点了头,“明白了。不强留姑娘。若是有缘,自然会再见。我且看我们与姑娘缘分不浅。”
楚无歌对侠云一笑,点了点头,又开口询问道,“侠云前辈,你在这山上,可见到一位驾马的男子?”
侠云微微一愣,看楚无歌,“是你要找的人?”
楚无歌点头,“正是。”
侠云看得出来楚无歌有些急切,想来这山上夜行已经是艰难,若是让楚无歌寻人,还不知会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有些忧心,思量了片刻以后做了决定,“楚姑娘,可否将那人的穿着等特征告知,我与兄弟们,一起帮你去找。”
楚无歌一滞,看侠云,又看了看其他几人,不由得感激,“前辈,这也太麻烦你们了……”
“看你一个姑娘家在山间夜行寻人,那才是于心不忍。且楚姑娘是我们几人的救命恩人,那感情更为不同。”
侠云说道。
听着侠云的话,楚无歌不由得欣喜,“那我便不推辞了。先多谢前辈。我要找的人,是一位年轻男子。驾马,穿着华贵,裘衣。”
楚无歌在想直接将淮梁的太子身份说出来是否会更好寻找,又怕这太子身份会引发不妥之事,便只是将淮梁的外貌特征与侠云等人说了。
而后,一行人便散开寻找去,留着排行第二的侠喜在山洞之前看着火堆。
夜里的山岗幽幽深沉,夜风从脸上刮过去,楚无歌觉着生冷,扯了扯外衣。
此时,在山岗一端,一处荒芜的草堆之前,马匹安静,初升的月光落在石板上,落在石板上那人的面庞上。
淮梁半仰头,望着远方的群山。
他失望、落魄,感觉到千钧的压力都压在自己的身上,可是他明明就没有那样的担负能力。
说什么狩猎成功,说什么扬威于域洛族来使之前,不过是昨日藏皇的目光给了他本来便不应该有的妄想,不过是这一份痴心没有着落,他从来便是那个淮梁而已。
可是,他安抚自己潇洒归去,只是将未得狩猎成功的实情自如说出去便好,他能够预见藏皇的神情,也知道藏皇绝对不会怪罪,可是,他偏偏无法劝服自己。
淮梁在那样寂寥的心情里,将自己置身与寒风里的冬日荒芜之中,在无奈的情绪的冲击之下,他愈发觉着,自己到底是应该像蔺长风那样的活着。那样的令人艳羡的活着……
淮梁无奈的笑了笑,觉着自己在这样的荒芜里进退不得,他怎么在藏皇的那一瞬间目光里看到如炬火一般的希望,又将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染成一日希望,试图在与楚无歌的合作里,用七日的时间换得一个永恒呢?
太可笑了……
太荒诞了……
淮梁愈发觉着自己实在悲哀,又觉着自己应该一身轻松的回到围猎场,这才是他,原本的他。
只是……不要有人对他失望便好,他也从来不曾给过谁希望。
一边寻找着,侠陌的目光落在了那马匹之上。
侠陌微微一顿,循着那马匹的踪迹靠近了去,正见那草堆之前的石板之上,有坐着的身影。
侠陌停顿片刻,回身向楚无歌的方向,“楚姑娘!”
荒凉里有呼喊的声音。
淮梁一惊,抬起头去看,未见人影……是自己多想了。
楚无歌听到侠陌的呼喊便过去了,其他人也循着声音过去。
侠陌看向石板的方向,“楚姑娘,那是你要寻找的人么?”
楚无歌循着侠陌的指引看过去,正见那石板之上的淮梁的背影,又看了看那马匹,楚无歌确认那是淮梁无疑。
“正是了。”
楚无歌一喜,又觉着有些无奈,向淮梁那边去了。
侠云等人互相看了看,又将目光落在了淮梁的身上,低声道,“那不是……太子淮梁?”
几个人确认了淮梁的身份,没有离开,而是靠近了过去一些,看着情况。
楚无歌到了石板之上,见淮梁有意躲避开自己的目光,不由得不悦,“淮梁,你在这里……休息?”
淮梁没有理会楚无歌,动身要走。
见淮梁起身,楚无歌皱眉,伸手拉住了淮梁的手臂,顺势起身了,“淮梁,你怎么了?”
淮梁甩开了楚无歌的手,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并不搭话,又要向前去。
楚无歌不屑一笑,“还说让我不要做逃兵,淮梁,到底谁做了逃兵啊?”
淮梁想到了楚无歌的失手和自己折回的时候见她的落魄的模样,不由得恼怒,沉默着。
楚无歌观察着淮梁的神色,多少能够了解淮梁的心意,便不再说难听的话,而是拉住了淮梁的手臂,开口道,“淮梁,你信不信我,这是一回事。我能力不够,你你不信我,我不怪你。做逃兵,我是真的看不起你。但我来找你,我一个人,夜行在山里找你,不是来指责你、质问你的,我是真担心你啊。”
楚无歌有些无奈,又叹了口气,“你失约了我都没有说什么啊。如果是为了狩猎的事情,那就振作起来,如果你真的有心要做一番事业,不急于一时的。我信你。”
楚无歌看着淮梁的眼睛,坚定道。
信……
淮梁一愣,动了动唇,偏头看向楚无歌,目光里情绪翻涌,“你……信本王?”
楚无歌点头,“信你。”
被相信,被真正的信任着,多荣幸,多难得……
淮梁自嘲的笑了笑,“本王都不信……”
楚无歌皱眉,开口打断淮梁的话:“淮梁,你是一国太子,日后这河山在你的手上,你为何不信自己?我不管以前你为何浪荡,为何连射杀猎物都办不到,既然如今你有心要起势,那就从现在开始,拿起你的弓箭,往前走,不要做逃兵。”
淮梁想到了抛下楚无歌离开的时候的自己,又看着这个时候面前的楚无歌,心绪复杂。
月光落满了山岗,冬夜里冷风吹拂,有冷冽的刺痛感,可此时此地,淮梁的胸膛温热。
他望着夜色里楚无歌坚定的模样,她的信任凝成这漫山遍野满披的夜色光辉,在这一夜,幽然照亮了他。
流淌在河山里的温热,并非天意恩赐,而是人情萦怀。
细细绵绵的温度,织成斑驳的温柔一线,串连起过去和以后。
淮梁转了头,又说不出话来。
楚无歌看淮梁的模样已经恢复了平静,便又道,“且不说那些……今夜你是不能够做逃兵的。”
淮梁一顿。
楚无歌偏头看向来路,那边正有自己的马匹,她指了指,“你看……马身上,那是你应得的猎物。你帮了我,我回馈你。这就是你的猎物。”
淮梁回头看着山间,远处马匹停驻,马身上悬挂山羊,那是他想要的……
淮梁神色沉沉,皱眉之间眼底有泪光,他到底勾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