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立在楚无歌的对面，面上没一点波澜，沉静如斯。
看了看影卫，楚无歌多少有些觉着抱歉，气候虽不甚寒冷，但是耍诈让影卫到了湖里毕竟不太厚道，她抬起手拿过荷包，回身看马夫。
“马夫大哥，能借个地儿烤火么？我……怕着凉。”
楚无歌思索一会儿也不知道应该怎么介绍与影卫的关系。微微担心的情绪也是没好意思表达，这害人的是自己，站出来讨巧的也是自己，实在有些……不太要脸。
马夫扫了一眼影卫，影卫神色淡漠，冰冷若利刃的目光足够把旁人打回去，楚无歌明白。
马夫又把目光放到楚无歌身上。
“好嘞，姑娘和我这边走。”
楚无歌一笑，把荷包妥帖的挂回腰间，偏头点了一下，“走吧。唉，我陡然间觉着，你怎么这么傻呢？”
说这话的时候，楚无歌忍不住弯起嘴角，而影卫神色依旧看她，她思索片刻觉着也是，影卫便是为主人尽心尽责的，只是他的任务是护送她去和亲罢了。
她不该对影卫有何怜惜，将她推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也是影卫罢了。
马夫领着楚无歌到了一处敞开的蓬下，身后就是百里上野的一片木屋。
架好了柴火以后，马夫便离去了。
楚无歌心里记挂着和灯暮赛马的事情，看向影卫。
“你在这里烤着。”
两个人的目光碰撞，楚无歌下意识的缩了一下瞳孔，她觉着，影卫的目光有些奇怪。
楚无歌站起身，拍拍屁股，要走人。
“主人。”
影卫开了口。
“嗯？”
“你不必想着甩掉我的事情，最快在你和亲启程时我便会告辞，最迟，护送你过了天元山。而且，你的身上有我留下的特殊药散，你是我的主人一日，这药散就会留着一日，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影卫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起一点情绪也没有的，楚无歌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到影卫态度强硬。
楚无歌咬唇一笑，“你……倒是很诚实？”
影卫看楚无歌的动作，停了一会儿后说道，“你也不必借着马力，马跑不过我。”
楚无歌当即心头一堵。
“我没想借着马力甩掉你。你记着设防，如果我当真想甩掉你，法子自然有。”楚无歌想到灯暮所说的影卫集团一点背景之事，回身到了影卫的面前，盯住他的眼睛。
“影卫，你和我说实话，不想放了我的缘故，到底是你奉命看护我和亲，还是你上头的人另有所图？”
火光映照楚无歌的侧脸，她靠在他的面前，整个人温暖明亮。
影卫偏头避开她的质问。
楚无歌诡异的笑了一下，“影卫，你再这样，我会觉着你对我另有所图了。”
影卫一愣，片刻间了然楚无歌这话的意思。
“没有。”
影卫侧过身子，盯着火焰。
被拒绝的楚无歌淡然笑了，心里慨叹一句都怪这影卫男色非凡，否则她也不会突然心里一动说出这话来，幸亏自己用了不咸不淡的语气，否则被影卫一口回绝，她的老脸也是没有地方放了。
目光里带着揣摩的意思盯着影卫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楚无歌一咬牙，起身去了。
楚无歌的身影到了蓬外，影卫抬起眼眸，目光所及之处，是楚无歌的背影越来越远的方向。
楚无歌到了马厩牵了一匹棕色马，拍拍马背。
当她把目光放出去寻找灯暮的时候，那马背上方才带她驰骋的男子已经不见了。
楚无歌略微皱眉，不见了灯暮的影子？楚无歌疑惑，牵着马折回到了马厩。
“马夫大哥，可见灯暮大侠？”
“灯暮大侠？”
马夫一愣，看了楚无歌一眼。
楚无歌微微一愣……
看马夫的模样，楚无歌已经看的出来，这马夫大哥压根儿不认识灯暮大侠。
心头疑惑，楚无歌拧眉。
“牧非大侠的师弟，灯暮大侠，可有这号人物？”
听了牧非的名字，马夫一瞬间肃然起敬，神色静默的沉默了一会儿。
“普通马夫罢了，我不知牧非大侠的师兄弟是谁。”
说完，马夫继续打扫着马厩。
楚无歌放眼看过去，这马厩已经干净的可以够她大睡一觉了。
手指轻轻的刮着马背，楚无歌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影卫突然来了？
楚无歌收起心头疑惑，拍了拍马背。
“你挺乖，走，带你去原野上遛。”
说着，楚无歌起身上马，嘴角勾起，马儿听话的很，她轻轻一拍，棕色马后蹄蹬起来跑出去。
跑进了百里上野。
楚无歌的身影是自在的。
而以后的岁月，是否会有这样的自在，影卫不知道。
一点快活自在的影子映在影卫的深邃的眸子里，他久久的注视着那个方向，后来不知怎么了莞尔一笑，伸出手放到了火焰之上。
火焰，是当真暖和的很。
蓬下。
马夫来了，带了一件干净的长袍。
“年轻人，你将一身衣服换下来吧。”
马夫到影卫的面前，伸手。
影卫一愣。
“……多谢。”
“蓬后有隐屋，你去吧。”
影卫闻言起身，去了。
当影卫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马夫已经不见，他到了火焰前烘干着黑衣。
百里上野这个地方，他自然是听说过的。虽然未尝涉足，但是名声里他已经把百里上野当作了一个游侠与落难民众共生的地方。
不过，这次来到，影卫觉着有些不同，不见民众，也不见游侠，大抵是因为天元山一战的时候，百里上野作为后方，所受创伤必然不小。
这时，影卫见楚无歌回来了。
她看上去也是累了。
楚无歌伸了个懒腰，看影卫换了一身衣服。
“呦，挺好，是马夫大哥给的？”
楚无歌意识到这件事情。
影卫点头。
“嗯，这地方有些奇怪，与传言里大相径庭，草原百里虽然比传言里还让人震撼，可是这人气儿可是少了太多。”
楚无歌拉了一张草席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
“不过，我猜测，这里的境遇，多少和天元山之战的事情有关。”
楚无歌说到这里，有意偏头看影卫。
“影卫，你觉着呢？”
突然被问到的影卫从恍惚里回头看楚无歌。
“我只是影卫，不了解什么江湖恩怨，也不了解什么宫廷纷争。我只是奉命，看护好我的主人。如此，循环往复，一直，一直。”
“唉，那你……倘若偶然间遇上宿命里的必然，为谁动了心，或者产生了超过寻常主仆情谊的感情，你怎么办？”
楚无歌心里一沉，她突然之间觉着影卫这个角色就是被束缚了手脚，一点私人感情都没有，这感觉太……不爽了。
“不会。影卫集团每一个人都受过苛责的训练。主人所说的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那如果……”
“没有如果。”
影卫淡漠的说道。
楚无歌再次被影卫眼底的利刃挡了回去。
“影卫，今夜能不能睡这儿？”
“今日已经耽误了赶路的时间，倘若是我带着你……”
“别，别了。”
楚无歌猛地起身，看影卫。
影卫疑惑。
“我……想留在这里一夜。”
百里上野风光无限，楚无歌暗想自己如果当真无法逃脱和亲之命，以后怕也是回不来了。
影卫一愣，点了头。
“嗯，湖边的事情抱歉。”
楚无歌开口道歉。
“那白发人，何故？”
“我不需要和你汇报我的爱情路进展吧。”
楚无歌侧身躺回去，语气轻松的说道。
“是，不需要。但是我得明确，你是安全的。”
楚无歌摆了摆手，“我算是看明白了。反正在你我主仆情谊未尽的时候，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你还能够走，你就能够抓着我，那我放心了。有你在身边，我怎么会不安全？”
听了这话，影卫嘴唇一动，说不出话了。
夜间，楚无歌和影卫由着马夫安排了两间相邻的木屋，住下。
木屋连廊，没有一点人气。
楚无歌在床榻之上翻身过来，想起遇上那张可怕的脸，心有余悸，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
这时，窗户打开，飞进来了几只萤火虫。
楚无歌没在意，拉了一下被子蒙住头，缩起来自己的身子。
没错……她懒得去关窗户，也害怕。
说是不怕都是假的，半夜撞上那张可怕的脸几近要了楚无歌的半条命。
萤火虫越飞越多，聚集成一片一片，在床榻的四周发光。
微弱的光亮汇聚在一起，就是盛大的明亮。
楚无歌扒拉一下被子，探出头，一只冰凉的手覆在她的额头。
“夜半不关窗子，不怕着凉？”
突然响起声音的夜对于楚无歌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而那温和如风的声音让楚无歌的心暖了一下，而后一点一点的暖和起来。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睁眼与萤火虫的光碰撞，光亮里有灯暮的眸子，温凉深刻。
“灯暮大侠？”
楚无歌想到了那些梦。
楚无歌出声，灯暮的手还没有移开。
“楚姑娘。”
愈发冰凉的触感让楚无歌彻底清醒，她极其少见的喉咙一紧，明明白白的确认了自己脸红了。
按着道理说这不应该，可是她那颗贪财好色的心就这么被撩拨了一下，紧接着，她咳嗽了一声。
灯暮一笑。
“白日里没有与姑娘骑马同游上野，想起还有些惭愧，特来表明歉意，你可能原谅我？”
“……这，怎么这样说？你本就无需与我同游，何来让我原谅的说法？”
楚无歌抬起手，想把灯暮的手带下去。
“你确实没与我说与你同游，可是临时消失，我想着多少让你失望了。你也许觉着无所谓，可我偏偏心里过意不去。”
楚无歌的手堪堪的停下，觉着灯暮的话……怎么有些不太寻常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