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吾峰上,周姓长老愕然,饶是以他的心性,也不由得有些不敢相信:“左兄,这小子的庚天剑气从何而来?”
左姓长老摇头苦笑:“自然是峰主为他寻来的……峰主什么性子,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他提前为这小子寻来庚天剑气,倒是符合他的脾气。”
言语间,他的目光穿过百十里的空间,对诸多山峰屏障视若无睹,直直地落在方十里的脸上。
半响,他缓缓道:“此子……恐怕不比请剑峰上那位差上多少……”
饶是以他的地位和修为,仍然要对此人用上“那位”的称呼,那么此人是谁,然是无需多问了。
“不过是一道庚天剑气而已,左兄,你对他的评价是不是太高了?你这番话若是被旁人听到,恐怕后果不是这小子可以承担的。”
左姓长老哈哈一笑,不可置否,不再回答周姓长老的话,更加饶有兴趣地看着白云涧方向。
夕阳的余晖浅浅漾漾,半空中棱角温和的少年微笑开口,却得不到半点应答。
白云涧众弟子面沉如水,抬头仰望那道身影。
张灵渚在众人之中说不得是实力最高,但是能超过他的也委实没有几个。张灵渚败了,被人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击败,那么余下许多人再上场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先前预想到了很多种结果,但是独独没有人会猜到结局会向着这样的形式发展。
贾文光一咬牙,自人群中缓步走出。总要有人打破这个僵局,就算注定会败,但是作为太子峰弟子,他绝不会怯战!
“在下贾文光,请……”
“退下。”
话还未说完,被一声淡淡的呵斥打断。一个中年人按住贾文光的肩头,止住他的去势。
贾文光回头,微微一怔,“师兄……”
这中年人样貌普通,身上毫无气质,但是随着他一步步向天空走去,身上气势却如同绵绵巨浪般不断攀升,直至达到筑基后期。
“太子峰,赵听雪,向方师兄请教。”
方十里瞳孔微缩,此人虽然看上去较之张灵渚修为只是高了一阶,但是身体中蕴藏着的灵力却如同高山大川,浑厚骇人。此人或许没有天才之辈的骄阳似火,但是却代表着老一辈修者的底蕴积累。
“请罢。”
但是遑论他底蕴再怎么深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抬不起头来。
赵听雪双目微瞑,浩荡的神识铺散开来,周身不动如山,看不到一丝破绽。
不但如此,随着他气势凝成,他的背后一座巍峨大山拔地而起,仿若真实存在,而后又有一座同样的山川并立而起,但是较于第一座山川便有些虚幻了。
这是剑阁一百二十六种剑诀中排名第九十七的负山剑,身若绵延山川,巍巍浩浩,乃是剑诀中极少以守势为主的剑决,也是赵听雪的成名剑诀。
贾文光目光微亮:赵师兄的负山剑又有精进!
年前他们太子峰小比时赵师兄的负山剑还只能负一座山川,如今原本的那座山川旁边却多出了另一座山川的虚影,两座山川相携,便使得他的负山剑再上一层楼!
这种以守为攻的剑诀剑阁中的弟子甚至是长老几乎无人愿意修行,这就是说赵听雪根本找不到别人指点他修行负山剑,可想而知他为了这门剑诀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
如今,这门剑诀终于展现出它应该有的风采!
赵听雪浑身气血如汞,凝实得可怕,气息如火,却生生融入进负山剑的守势之中,丝毫没有任何突兀。
这是他的势!
方十里眸光湛然,将这片负山剑的守势统统揽入眼中。
有破绽,而且有很多。
但是每一个破绽都在这片守势中形成了一张环环相扣的巨网。一个破绽一旦触发,这片巨网的每一个网眼,便要将这负山剑的守势化作更为尖锐的攻势,形成一柄柄以势化作的利剑!
方十里心中凝重,此人对这门剑诀的理解几乎已经到了极致!他对自己剑诀中的每一个破绽都了如指掌!
这是一个可怕的修者,对自己的要求到了一个极致。
既然破绽攻不得,那边将这片山势拦腰斩断!
“叱!”
方十里口中轻喝,庚天剑气再次化作一颗金色流星。以最蛮横的碰撞,凭借方寸之光,要撼滔天巨势!
蚍蜉撼树!
赵听雪依旧不动不语,微瞑的双目中还是一片死寂。
贾文光嘴角露出冷笑,赵师兄的这负山剑就连太子峰的一位筑基巅峰的师兄竭尽全力之下半刻钟也未能打破,更何况区区一道庚天剑气?方十里很强不假,但是他的底蕴还是太浅了,他的手段还能有什么?
隐约中好似传来一声脆响,好像一根铁针撞击在硬石之上。
众目睽睽之下,那颗金色的璀璨晨星,缓缓黯淡,似水波婉转,消失不见。
攻不破!
方十里轻轻按在眉心,感受着庚金剑气的疲态,“差了一点……”
这赵听雪的负山剑势实在太过绵密磅礴,除了硬攻,别无他法。
神窍中的庚天剑种是不会被磨灭的,除非是紫府境界的大修士,才能偱着剑种的因果线,灭掉剑种。但是这样强烈的碰撞却给他的神识和剑种之间的联系带来极大的负担,需要不短的时间来孕养。
“他终于要败了!”
有弟子振奋道。
“太子峰何时出了这号人物……”
一个弟子眼睛眯了眯,感受着漫天蔽日的守势,心中有些凝重。太子峰,又出现了一位值得诸峰重视的弟子。
众修知道,这太子峰的赵听雪甫一出手,他便没想着攻。
只守不攻,或者说,以守代攻!
方十里以峰主的身份降临剑阁,此刻正以无敌之姿要正他峰主的威名,张灵渚的败落,已经让他的势达到了一个顶峰。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他的脚步止于赵听雪的负山剑下,那么就算是赵听雪没有手段击败方十里,但是方十里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败落。
他的路,在某种程度上,截断了,今后,要用更多的时间去弥补。但是修行路上,时间,有的时候是一切。
或许,他们到这白云涧中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到此为止了……”
周姓长老眼睛微微发亮,倒是有些惊喜。
“呵呵呵。左兄,你的目光还是需要多练练……咦,我艹,这这这?”
他正兀自欣慰地呵呵笑着,却猛然被眼前的一幕闪了个懵,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
一道青色光芒濛濛亮起,好似天地初开时诞生的第一缕光芒乍现,看不见它的锋芒,但是却在不知多少层虚空中裂开一道缺口,垂落下来莫名的伟岸气机。
青色光芒将方十里的衣襟都染得一片青璨,剑指并起,指间露出稀碎的荧光。
这是半尺来长的小小光影,好像是一柄剑的雏形。
“剑胎!”
第一个出声的居然是赵听雪。
他看似假寐迎敌,其实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方寸之间,几乎刹那间便反应过来,旋即便是莫大的不可置信。
“姥姥的,什么时候筑基修者能修成剑胎了?你他娘的肯定是元婴真君假冒的!我就说陈师祖怎么会无缘无故让一个刚入阁的弟子当峰主吗,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
赵听雪心中破口大骂,这也太不讲究了,太不要脸了!没有这么办事的!
能够凭借自己的苦修将一门极难的剑诀修炼到高深的境界,可想而知赵听雪的心性有多么坚韧。但是就算是他,也在面对这剑胎之时忍不住骂娘,可想而知其他弟子心中到底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师兄,我没看错吧?这……这是剑胎?我好像在咱们师尊的寿宴上看他炫耀过……”
旁边的弟子愣愣道:“没错,就是这个气息,他老人家说,就算是金丹真人也没有几位能够将剑种孕养成剑胎……“
这一刻,剑阁不知道多少内峰和外峰上,传来无数道目光,有些内敛,有些张扬,但是毫无意外地,每一道目光中都蕴藏着惊人的灵觉。
星鸠峰上,一个秃顶的道人喃喃自语,“道眼……”
一个个在外界足以使得天地颤抖的存在睁开沉寂了不知道多久的眸子,许久才缓缓阖上。
剑胎虽然不凡,但是在他们眼中却也不算什么。不过在剑胎中,他们看到了能够震动他们的存在。
“剑阁,太鼎盛了……是福是祸……这局面,我也看不透……”
随着叹息的呢喃声,最后一个浑浊的眸子缓缓闭上,重新归于沉寂。
在白云涧诸多弟子惊诧到极致的目光中,半空中悬浮着的那口青濛濛的剑胎似以一种极为缓慢的姿态向着赵听雪的方向飞去,但是却在下一刹那便瞬间出现在负山剑的剑山面前!
一座雄伟山川轰然崩塌,归于虚无。阳春白雪,不过如此。
始青灵气凝作的剑胎飘飘摇摇地回到方十里面前,化作一道青光跃入右目之中,回归神窍。
这剑胎刚刚凝成,还不算成熟,方十里对它的使用只能做到这般最直接最粗粝的方法,不过,面对这负山剑来说,已然是绰绰有余。
一道人影,斜斜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