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颗头颅的样貌与秦宏达太像，秦小楼依旧无法相信眼前这具无头尸体居然就是名震天下的大宗师秦宏基。
他心里想着：“不是说大宗师是金刚不坏之身吗？怎么会毫无防备就被人斩去头颅？”
秦小楼盯着那颗脑袋看，死人头脸上最后呈现的表情也和他一样充满不解。
秦小楼又看向那些小纸人。
每一个小纸人都只有半截手指大小，做工精致到像从图画上直接分离出的剪影。
这些小人手足兼备，衣饰头发也都隐约可辨，似乎都是长发配小裙子。
纸片的底色各不相同，剪纸的形态也是举手投足的做着不同的动作，尽显婀娜纤秀。
虽然都没有脸孔，却一眼就能看出它们的样板似乎都是来自同一个女子。
小纸人大多都已损毁。有的是被撕成两半，有的却是在胸腹间留下了火焰洞穿的痕迹，还有的却像泡了水一样通体皲裂。
这些被不同方式损毁的纸人几乎堆满了整个小暗格，秦宏基的头发和脸上也都沾了一些。
秦宏达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他忍痛把手伸向弟弟的头颅，小心翼翼的想把沾在上面的纸人拿掉。
徐明川道：“不要轻动，那些纸人看起来有些邪门。”
秦宏达摇头，固执的捏住一枚纸片，想要拿下来的时候却愣住了。
那些纸人并不是沾在上面的，而更像是被埋在皮肤里面了。
秦宏达将一枚纸人轻轻抽出，秦宏基的脸上便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秦宏达愤怒的看着手中的小人，心中已有了猜想。他难以置信的问徐明川道：“你说，凶手难道就是这些东西吗？”
徐明川沉重的长叹了一口气道：“只怕是的。只是不知道这又是什么邪法，我游历江湖这么多年竟然闻所未闻。”
秦宏达将纸人狠狠地掷在地上，双手忍不住的颤抖，无助的喃喃着：“怎么会这样？”
秦小楼也觉得心情沉重，一种无力的感觉笼罩在心间。“老头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看来真的是一种很厉害的邪术，怪不得能在悄无声息间将大宗师杀死。”
秦宏达小心翼翼的将弟弟的头颅放回躯体。
不知道之前斩掉头颅的是什么技能，两个切口处不但都没有流血，而且放回之后自然贴合，竟然连半点血痕也看不见。
三个人沉默了很久。
徐明川忽然下定决心道：“贤兄莫怪，我要进宏基大哥颅内一探究竟，找寻一下可还有别的线索。”
秦宏达愣了一下，他内心不愿让自己的兄弟死后还被翻检，可是又不能不如此。而徐明川无论念力还是魂术等级都比自己高的多，显然更适合做这件事。
秦宏达无奈的点了点头道：“有劳贤弟了。”
秦小楼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明显客套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场合的庄重还是另有顾忌。
就在徐明川消失在秦宏基躯体之中时，秦小楼才突然明白了两个人的顾忌是什么。
秦宏基的头颅微微抬了起来，眼睛也开始轻轻转动了一下，只是眼中的神色却又太过沉重了。
徐明川的进入让这具已经死亡的躯体复活了。
而徐明川则是刚刚失去了肉身。
秦小楼脑中浮现一个念头：“这样不是很合适吗？”他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可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这是对死者的亵渎。”
徐明川在秦宏基的躯体内呆了片刻，他没有借用这具躯体的嘴巴来说话，等到脱身出来之后才道：“元神已经被蚕食净尽，内丹也不见了。”
秦宏达叹了口气道：“贤弟不需顾忌。他的念力应该在脑中还有残留，你只管再去细查吧。”
说完话便转过头去。
徐明川沉默不语，似乎很是纠结。
秦小楼不知道继续查究念力碎片会带来什么影响，只是见到徐明川的顾虑却仿佛比之前更重了，便小声问道：“有什么难处吗？”
徐明川摇头道：“没什么，我去了。”
他又回到了秦宏基的躯体之中。
他并没有把心中的忧虑告诉秦小楼，因为秦小楼很快就将亲眼见证。
秦宏基身首分离之后，元神也与肉体脱节，后续的念力无法影响到面部的表情。此刻肉身重聚，念力的残片再被激活，他经历的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会重演。
秦小楼正在猜疑着，忽然见到秦宏基的右手紧紧的握了一下拳头，脸色也变得震惊起来。
因为念力碎片并不完整，他的表情也无法连贯，震惊过后又变成了诡异的冷笑。
秦小楼心道：“怪不得之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在元神完全死亡之前，所有的举动都无法通过肉体展现，只能在此刻通过这种方式来重演。如果等下能够说话，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也许真相还能还原一二。”
面对这诡异的场景，秦小楼还能压抑住内心的沉重感，秦宏达却已经看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来，说道：“我出去走走。等下把结果告知我就好。”
他想了一下又对秦宏基道：“火炎剑在我手里快二十年了，还你吧。”
他把随身带着的那根铁棍轻轻放到秦宏基面前，随后便快步离开。
秦小楼看了一眼铁棍。
没有剑尖，没有剑刃，甚至都没有剑柄。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根被烤得黢黑的火棍。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把火炎剑。
这是白石城的圣物。
秦小楼的目光没有被火炎剑吸引太久，因为秦宏基开始说话了。
语言的碎片是一个个不知指向的词汇：红羽，反叛者，孩子，糕点，白石城，九里坪，孩子，地狱。
他的表情也一直在扭曲变化着：愤怒，痛苦，绝望，不屈，悲伤，忏悔……
秦小楼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却能从秦宏基的表情中感受到他的痛苦，他所诉说的每一个词汇都仿佛滴着血泪。
良久，秦宏基闭上了眼睛。
徐明川再次现身的时候，灵魂都仿佛苍老了许多。秦小楼还没问他，徐明川却对他惨然一笑。
“你都听见什么了？”
“孩子，是指谁？”
徐明川摇头道：“我不知道。白石城里都是他的孩子，糕点？难道那些纸人是随着糕点一起放进暗格的？”
秦小楼道：“秦宏达说那个暗格只有在这里修行过的人知道。”
徐明川仿佛不愿相信似的自语道：“难道白石城里也出了叛徒吗？”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一声震天般的爆裂响动，似乎还伴随着房屋倒塌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见秦宏达远远的传来嘹亮而愤慨的吼叫声：“剑来！”
那根躺在地上的铁棍忽然随着呼喊声轻轻抖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