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燕妃那侥幸脱身的张式在皇宫四处晃荡打量,路上遇见太监宫女也不必打招呼,识趣的宫人自会装作没看见他,这也是和太子混熟了唯一的好处。张式看到了那座本朝皇太后也就是太子的祖母所住的宫殿,不是很大却极度安静,张式没敢走近,他有种恐惧感,莫名的感觉走到大门口时必定会被无情的斩杀。
路上还遇见了太子萧观口中的高公公,那人也认识张式,看起来确实性子和萧观是一路人,都是很慈祥和善的样子,从身边过去时张式轻施一礼表示多多隐瞒,高公公确实长得高,轻拍一下张式肩膀,柔声说了句:“老实点,别瞎走动,若是冲撞了贵人,咱家可不会替你这小子包拦。”
张式一下感觉到了什么,也只能点点头退去,再不敢调皮捣蛋,只是临走的时候心里默默念道:“确实是大高手!”
出了庄严肃穆的宫门时,天色已经黄昏。张式顺着铜驼大街,走到一半的位置停下,这有一家面馆,老板据说炸酱面做的最好,烩面和刀削之类也不错,听口音这面馆老板是西关人,说话朴实地道,让人坐顿觉饿意。张式却偏要为难他一把,点了一碗龙须面。餐馆儿老板以为来了挑事儿的,仔细打量了以后见一俊俏公子,也就不多说什么,这面馆地方不大,门口也摆了几张方桌,这也是张式在这停脚的原因。
过了好大一会,小二从里面端出来了张式那碗龙须面,青花大碗里飘着一抹绿色的葱丝,几片浮油,小二还上了一碟子酱牛肉放在了黄杨桌面上还不忘用手里的抹布擦一下水渍才缓缓退去。
张式看着这碗春意盎然面,轻夹起一拄,果然细如发丝。不仅想起那个世界的奶奶,当年每逢龙抬头的日子,她都会佝偻着身子,围一碎花围裙,在桌前和面擀面,那远没有眼前的精细的面也被称之为龙须面,每当张式吃完她还对着四方天地神灵祷告一番,以图让他有个好前程,吃碗面她还要拿做裁缝用的剪子给他理发,这是他当时极为抵触的。
面馆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对面,手指轻轻一叩桌面,打断了张式的思绪笑言道:“客官,这面糗了可就不是龙须面了。”
张式拿起来“突、突”几口便结果了那碗面,也不知道尝没尝出味来就放下碗拍拍肚子。掌柜见这小子虽生的一副京城公子瘦弱皮囊,这吃相可真是西北土地里干活的汉子。顿时对他多加好感,便与之攀谈起来。
这掌柜的虽口吐一地道西夏方言,可却没有半点怯懦畏缩,想来是在这诺大的梁城生活习惯了,也就不再活的如当年那样谨慎。可张式却不这样认为,他总觉得这老头话里话外有些其他的意思,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在司天监后方有一颗梧桐树呢?
天色已晚,月出东天,张式告别了热情的老王头便顺着路去了前方不远处的那座官阁。走近来映着灯光月色,还隐约能看到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司天监。
张式走到后侧,一个翻身便爬进了二楼窗户,这司天监比较特殊,坐在面馆哪里正好能看着大门处,直等最后一个官员下班出门后一大会张式才结账过来。二楼也没什么东西,一个大的沙盘,一些星象仪器,一些历法书籍而已。
并没有自己要找的东西,只好去三楼看看,到了二楼楼梯处才发现三楼原来是封闭的,要想进去则必须有些破坏,可这样一来免不了横生事端。
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张式脸色大变立刻转身备战,四目相对,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手里拿着一盏散发出微弱光芒的油灯,灯花一闪一闪,他也用另一手围住稍稍挡住些风。看着对方并无敌意,张式也只能尴尬道:“你是?”
老者一笑,卷起无数皱纹,却容易让人接受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孩子”。
张式当然不能说了,便翻身想走,突然星光转换一时竟眼神缭乱起来,猛然发现自己已然不在楼上了,脚下成了一片大海。时而有惊涛巨浪打来,时而有大鱼吞吐,时而有雷电,张式知道自己一定进入了幻境,可他拿手轻捧些水一舔,是那么的咸。他感到了一到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他知道自己栽到了这个老者身上,他也想明白了一件事,看者之所以看起来没有敌意,是因为二人一见面对方就开始布置了。
这幻境绝不是一般人能布置出来的,也一定依靠了些楼里的某些东西,不然不可能一点破绽都没有,这不是当初梦音师姐那种“幻灵道”之类的幻术,是虚实之间的东西,幻术里死人其实也就是现实里死人。
大海上突然传来歌声,仙音渺渺,动听无比,从南边御风而来一白衣仙子,手里抱一青木琵琶,那音乐如同天籁,离得张式越来越近,当张式想说些什么却感觉自己怎么都说不出口,那女子长发如瀑,面白颈长,眉间有一红点,如同一颗竖眉,无有妖娆妩媚,只有不可亵渎的意味。
当那女子离张式两三米处时,张式看见她的脸也越来越清晰,当张式想进一步看的更清晰时,突然意识一浊,无边的困意袭来,倒在了大海中。
阁楼里那老者也露出邪魅和疯狂的笑容,看着躺在地上的张式,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个薄片铜碗,以一只筷子敲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后他便朝着张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式嘴里吐出喝醉半的声音:“张式。”
“你父亲叫什么?”
“刘阳。”
“你见过仙人吗”
“见过”
“在哪?”
“海上。”
“你从哪里来?”
“小玲珑。”
…………
皇宫内殿,独眼皇帝居高临下看着台阶下的邋遢老者,并没有往日在文武群臣时的威严,他哈哈一笑问道:“一点有用的都没问道?”
那老者便是一刻之前还在与张式问话的司天监的老监正,也是当年与前宋程之计并称南北二士的赵方异,前宋灭亡后程之计便不知所踪或是死了也未可知,可唯有赵方异坚信他没死。当年两人同出“鬼谷”,算得上师兄弟,可二人道不同。
赵方异认为世人皆愚,世界上只需要少数聪明人来统治就好,主张杀伐立国。而程之计则跟随了宋朝刘义,他们认为天下大势,无非民心所向,民之愚钝,不过一时,所以刘宋王朝建立的秩序稍为温和,刘义则没有雄霸的宏图。
程之计从不会把自己锁在黑暗的房里去计算一盘棋的得失,他总认为一盘棋输了再来一盘就是了,倘对方不陪你下了那是他输不起,是他输了才对。
有人说赵方异是个疯子,每个人都可能是他的棋子,很少人人见过他真面。
有人说程之计是个傻子,每个人都可能是他的棋路,大家都不稀得看见他。
老者回答道:“或许他不是我们要找到人?”
君臣二人,陷入了沉默……
……
张式醒来的时候是在昨日吃面的那家面馆,老板或许对他有些好感,张式一睁眼老板就警告他道:“小兄弟,有什么想不开的,司天监不能去呀!”西关的汉子说着又摇了摇头,表情对他的同情。
张式看着他不言语,其实二人心知肚明,老板说出这一番话也正是给张式暴露了这面馆是司天监的眼的身份。张式愣了一会儿感激道:“叔儿,再给我来碗面,让赵老头子折腾了一晚上还真是累了饿了”。
那老板面容里闪过一次诧异后便赶紧去下面了。
张式一晚未归,吃完饭就直奔小玲珑,到了后门时发现玲儿正站着等自己,看到张式推门而入又装作若无其事马上跑了,只留给张式一个开起来像是生气了的背影。
其他人倒是还好,并没有对张式的夜不归宿表现出过分的惊讶,有熟悉的下人甚至还给了他知道我懂的眼神,男子十七八岁在这里已经可以寻花问柳了,小玲珑的姐姐们毕竟是张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出去过夜实在合乎情理。
张式知道玲儿是吃了山西的酒,身上一股子醋味。便走去她原来的房间寻她,果不其然这小妮子让张式惯的也慢慢傲娇了起来,张式只好挠挠头敲门哄道:“小玲儿,你在吗?”
屋里传来不冷不热的声音:“谁是你的小玲儿,我可是比你大两岁呢,张弟弟!”这像是和张式彻底划清界限的意思。
张式只好摆出苦肉计道:“昨夜我去闯司天监了,之前和你说过的,我被人打晕了,这不刚醒来么。”
屋门来了,玲儿一把把张式拉进去,让他坐在床上然后左右打量。女人就是这么一种动物,前脚还势不两立,下一步便心疼的梨花带雨。
张式一把抱住她道,从回来小玲珑咱们一次还没亲热过,我看今日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