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袭!”
披甲的校尉郎跪在张式的面前沉声道。
由于张式暗地里吩咐过,不要闹出太大动静,毕竟有些人更愿意在被窝睡觉而不被打扰,或许,还有些人等待着这么一场兵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张式挥挥手淡然问道:“多少人?”
答曰山上二百,山下一千。
“我嚓,还挺下本儿,也不知道,咱们那故去了的莫老爷子留给这洪家寨子多少的财宝,竟招来这么大的苍蝇。要不咱们扯呼?还是耍一出擒贼先擒王的把戏?”张式一边搓着干燥冰凉的手掌一边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校尉郎问道。
夜静谧,天下微微凉。
这里的纯木制房屋还是太冷,而且忌火,这就让他觉得很难受了,以至于他总有种一把火烧了这洪家寨子给自己取暖的冲动。
这校尉郎一看就是前线回来的老兵了,说话不怒自威且利索,张式虽然性子慢,可这并不能说明他脑子转的也慢,他反倒是喜欢别人快刀斩乱麻,一句一个蹦子儿才有意思。就像并没有起身的老兵说的那句:“杀为上!”
张式看着隔壁处于是暗夜就如同不存在的洪老寨主的院子,摇摇头低声道“起来说话吧,让弟兄们不用出来,附耳上前听我这一计。”
两人暗暗絮叨了几句,那校尉郎就无声退去。
洪涛老爷子同时也在自己的屋里左右转来转去,按计划此时的洪家寨应该大乱了才是啊,怎么还没有见到乱作一团奔走逃命的人群呢?
洪家寨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批可以随时换成其他需要的物件的皮子而已,自己的儿子三年前打猎被猛兽给吞了,找到他的时候就剩下些残肢,根据寨子里的规矩,自己也只能落一个孤独终老的下场,可自己这辈子又是为了啥?
田大眼给出了一个老人不能拒绝的条件,太平城里的一座宅子,三五丫鬟,一房妾室,洪涛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老来得子的景象,看到了娇妻美妾的宅子,看到了自己在太平城的大好未来。
星斗总没月亮更亮一些,或许是因为人们更喜欢能让自己充分想象的事物。
洪英从屋里出来,看见坐在院子里发呆的张式她心里略多了些安全感,她拿一兽皮袍子走到月光满地的院子,轻轻给他披上问道:“为什么不进屋?”
张式抬起头迎着暖白的月光微笑道:“妹子,你且先去休息,别管大哥哥了。待会儿若是有什么事儿发生,你也莫要出来,让大哥哥处理就行。”
洪英就这么站着盯着张式的背影,默不作声。
两个人在静谧的月色下,身影重叠,陷入了片刻的无声。
张式猛的转过头盯着洪英问道:“你也知道?”
十五六岁的姑娘默默点头。
张式指着自己身旁的石阶敲了敲,示意她坐下,然后又追问道“怎么回事!?”
洪英坐下,把头扣在膝盖上,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月光下她的影子凝成黑色的一点圆圈,在霜白色的地面上,像是一轮孤独的黑月,与天上月遥遥相对。
咳,世间就是被一些看似毫不相干且狗血的故事一环扣一环的围绕编织成因果轮回的。
她清楚的记着那一日父亲独自出山,到傍晚还没有回来,母亲焦急的已经在门外转了好几圈,最后母亲告诉她在家看着灶里的火,就转身出门寻找父亲去了。谁也没料到,洪英竟然偷偷跟在了身后,母亲走到了黑松林的出口时停了下来,迎面过来的就是老寨主洪涛,女孩藏身于一颗黑松树后面,清楚的听到老寨主对母亲说的那些话。
起先他说她的丈夫今夜暂时回不来了。
后来他说让母亲先去他家等着,说不定一会她男人就回来了。
再后来他扇了她母亲一耳光,质问她是从还是不从。
最后,发生了洪英这辈子都不愿意看到的事儿,母亲被迫伏在了老男人的身下,当对方邪恶的欲望发泄完时,两个黑衣人从黑松林的另一端押着她被五花大绑的父亲走来,老寨主发出了邪恶的狞笑,光着身子的母亲一头撞死在石阶上,洪英的父亲像疯了的豹子,挣脱束缚向着老者扑过来,可惜被黑衣人一刀剁掉了脑袋。
后来才有了洪英父母被田大眼手下屠杀的传言。
弱小的洪英偷偷抹去了眼泪,掩藏了对寨主的杀意,安安静静的跟寨子里其他的叔叔们学习打猎,下套。
老寨主曾提出让她跟着他去住,说是两人同命相怜,自己心疼这女娃。却被洪英冷漠的拒绝了,理由是自己得帮着父母看好自己的家。
那些日子,她把所有的陷阱都在自己院子周围下了个遍,每天晚上也不点灯一个人拿着一把柴刀蹲在房屋的最角落里战战兢兢极度灵敏的听着屋子院子外的每一丝动静,恐怕有些人闯进来时自己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有一天老寨主洪涛的眼被砸伤了,她知道,是昨夜后院被触发的那个陷阱导致的。可下午她就得到了报应,寨主让她单独去狼崖边寻一壁墨莲,对于她轻瘦的身形,这确实很合理。可谁也没想到,崖边能攀岩的石头都被人动过手脚了。
洪英一下落进了狼窝,好在她挟持了一只银色的小狼,这才得以安全归来,竟然还机缘巧合,成了狼群的头领……
没等张式感叹,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一声粗犷叫喊声传来:“洪家寨的人听好了!全都给我出来!不然老子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寨子!”
一瞬间哭泣声、摔打声、搏斗声竞相传来,聒的张式耳朵嗡嗡欲震,倘若梦音师姐在这里,肯定会弹奏一曲十面埋伏相和。
无奈,张式把弱小的小姑娘塞进了屋里,警告她天塌了不准出去后自己背对着皎白月光,缓步出门,门前百十人手持火把大刀,把梁翰在内的独孤家队伍和洪家寨众人围在了中间,带头的是一个光头大汉,长得不堪却身穿华服,想必就是那叫田大眼的山贼了。
他身旁跟着一个独眼的年轻人,看起来比原来更添了不少杀气,张式看着他微笑摇摇头,示意不必出手。
毕竟他们有二百上山的山贼,怎么也得给到应有的尊重不是?况且独孤家的两位高手还没出手,自己倒是也没那么心急。
虽然寨子里有老晋人风骨的那几位已经有拿命一搏的想法了,可还是顾及着身后的老婆孩子并没有出手。
看到张式并没有一点担心,独孤队伍里的梁翰赶紧转悠过来贴在张式耳畔偷偷问道“大哥,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应对之法?要不给小弟说说,让我也安安心怎么样?”
张式摇摇头小声回道:“一点没有,就是刚睡醒没缓过来神儿而已。”
梁翰一副绝望的样子垂下脑袋,此时他就希望那贼首不要发现自己吧。
独孤家那老管家倒是忍不住了,抬头阴阳怪气道:“诸位,不就是求财么,何至于此啊?几位当家的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独孤家一力承担怎样?”
那光头的田大眼扭头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一力承担?我要你媳妇的***给我喝两天,你也给?”说完就放声大笑起来,似乎并没有把众人放在眼里。
独孤家的管家这一路看张式脸色已经很不爽了,现在又怎能被区区一个山贼给羞辱了,只见他与旁边的老道士使了个眼色,脚下一用力两人飞踏而出,直奔田大眼而去。
那田大眼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身边百十个兄弟一下围聚在身旁,摆出阵势想硬抵飞来二人的一招,不料二人都是五品的高手,一百多悍匪被怒气冲冲的二人瞬间伤了十多个,田大眼一看形势不妙,带着身边的几个心腹就退走了。
张式没追。
独孤家几人也没有追的意思。
反倒是被热血冲动的几个洪家寨中的青壮,拿起来弓箭就往他们逃走的方向射去,只听得一声声惨叫传来,张式暗叹果然神箭手。
还是由独孤家的人平复寨子里的人情绪,张式带着梁翰回到家莫蓝风的院子,好在叫洪英的姑娘听话,此时已经在床上装睡了。
梁翰兴奋到一个劲儿的问张式“哥,你说我是不是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江湖,回去够我吹嘘一阵子的了吧?”
张式无奈点点头安慰道:“呶,你还没床上那姑娘经历的多呢。不过给你京城的那帮狐朋狗友吹嘘嘛,足够了!”
梁翰自豪大笑道:“那咱明日就下山?我听说你已经找到咱们想要的了,不如明日就下山回程?”
张式一敲梁翰脑门儿训斥道:“以后别这么多花花肠子,谁教给你这么试探我的?白眼儿狼,就不该带你出来!”
“啪!”
张式一脚把梁翰又踹了出去,关上门看着装睡的洪英,唉声叹气起来,竟然还试探自己的侠义心肠,有又如何,无又如何。
爷们儿连你们大夏的气数都改了一改,还不知道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