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笑了笑,此时,她看上去灿若幽莲,美轮美奂,“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那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大费周章的来找我?”杨勃说道。
“那还不简单,就因为你师父是辛博牙。”女人说道,此刻,她又换上了一副满脸阴白的狠毒面孔。
听完这话,杨勃的反应显得有些激动,“不,我已不再是辛老先生的弟子,八年前他已与我断绝了师徒关系,你若是想通过我找到辛老先生,也大可不必,因为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女人缓缓走近,“所以我才来找你,杨勃,你原是西楚琼洲人士,自幼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六岁时,被辛博牙收养,成为了他唯一的徒弟,此后十年,辛博牙将毕生所学对你倾囊相授,我说得对吗?”
女人对自己的身世如此了解,杨勃却也不惊讶,天下间,那些权欲熏心之辈,有何人不渴望得到辛博牙辅佐,“大秦幻灭神洲乱,博牙谈笑定江山。”这句传遍整个神洲的话绝非虚言,杨勃的师父辛博牙的的确确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回忆起过往种种,杨勃内心泛起阵阵唏嘘,他缓缓道:“姑娘,你错了,辛老先生从未传授过在下一招一式,以姑娘之气度,也定是武界高人,必可一眼看穿在下资质,说得难听点,你从外面随便拉个人进来与我决斗,我也只有被活活打死的份。”
“哼,哈哈哈哈......”女人大笑起来,她的脸也跟着变得臃肿而丑陋,“辛博牙的确是定鼎之才,可惜,他的武功却只算稀松平常,你没有跟他学习武道,兴许还是件好事呢,杨勃,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了解吗?他一生经学、道学、王业、谋断,全都登峰造极,只是他性格过于孤傲,整个神洲,能被他瞧得上眼的试问又有几人,这样的人,本该孤独终老,可是,他偏偏在自己迟暮之年,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你若非旷世奇才,又怎能叫辛博牙另眼相看呢?”
杨勃淡然回答道:“辛老先生年迈体弱,只是想找个仆人罢了,姑娘,杨勃只是大魏一介士卒,唯一能做的只是手执长戈,戍边镇守而已,绝非你口中的什么旷世之才。”
女人在杨勃身前缓缓走动,说道:“你是不是旷世奇才,我眼下也无法确定,但仅凭你进门见到我后所展露的心机,你杨勃便绝非等闲之辈。”
杨勃听话这话,竟不再言语。
女人又换上另一幅国色天香的面容,笑道:“方才我露出真容时,你一眼便认出了我是何人,然而言语间,你却没暴露分毫,心机如此,你还敢说自己只是一介执戟郎?”
杨勃继续沉默着,女人所言分毫不差,的确,当杨勃第一眼看到她时,便已认出她正是“千面神姬·鹤羽羚”,昔年师父教导杨勃时,教他的第一件事便是识人,辛博牙不仅通晓谋略道学,对神洲上所有的人才也是了若指掌,他将这些人一一画象,对其性格才能向杨勃进行评述,并传授他识人看相之法,可以说,神洲大地上所有王侯将相、武道高手、江湖异士,杨勃都一清二楚,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凭借师父出神入化的画工以及杨勃自身的才智,只需一眼,他便能对眼前人如数家珍。
鹤羽羚虽为女子,却是天下罕有的奇谋高手,论野心与手段更是比男子更胜,被这样的人找上门来,杨勃唯一能做的,唯有躲避,然而,就如同临别时,师父辛博牙所说的那样:“杨勃,你天生王道命数,将来注定要功成名就,你躲不过,也避不开。”
杨勃自幼便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气度与心智,虽然这六年来他一直刻意掩藏,将自己掩盖得无比懦弱,但他身上的气质并没有消失,反而与日俱增。
面对雄关那些散兵游勇,杨勃还可将自身掩饰得密不透风,然而当鹤羽羚这等高手出现,杨勃越是想掩饰,所露出的破绽便越多。鹤羽羚一语将其识破后,杨勃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如同先前在城关上与那黑暗对视时一样,霎时间,杨勃的眼神变得如雄鹰一般,消瘦的身躯中,更是透出一股凌然气息,他越是沉默,鹤羽羚便笑得越发深沉。
“哼哼哼,杨勃,跟我走吧。”鹤羽羚说道,“蒙歌沦丧,中原三分,神洲无不渴望一统,此正是英雄出世之时,我会代替你师父,帮你完成你注定要完成的功业。”
杨勃冷冷的注视着她,沉声道:“神洲分裂,却让众人野心膨胀,欲求不满,鹤前辈难道打算凭一己之力,与魏、晋、楚三国抗衡,一统神洲?”
鹤羽翎道:“人生在世,岂可无有一番作为,既然生在这乱世,就该纵情生死,图王谋圣,连我一个女人都不惧天下枭雄,杨勃,你身负奇才,难道就甘心做一辈子的寒夜执戟郎?”
杨勃凝视着眼前的女子,静默稍许之后,他淡淡道:“前辈所言并非我敢妄想,即便在雄关清冷一生,只要能得短暂安宁,杨勃死也无怨了。”
“懦夫!”鹤羽羚一声怒喝,面孔变得凶神恶煞,她反手三指如鹰爪般掐住杨勃喉咙,鲜血顷刻间沿着她指尖洒落。
杨勃喉头吃痛,呼吸更是被一股内力扼制。
“你若不肯依我,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鹤羽羚威胁道。
杨勃面色不改,窒息中艰难道:“动手吧。”
鹤羽羚看了看他,突然松开了手掌,冷声道:“你以为你一句不肯,我便无法将你带走?”
杨勃捂住喉部伤口说道:“前辈自然有此神通,然而带走一具行尸走肉,对前辈的霸业又有何帮助呢?”
“有没有帮助不是你说了算。”女人转身走向门口,用斗篷的帽檐再次盖住了自己的面容,“杨勃,你仔细想想吧,我还会再来的。”
鹤羽羚走后,杨勃从怀里拿出一块麻布来盖住了伤口,等到鲜血止住,才从屋中走了出来,在走廊拐角处,他看见赵普正躲在火把下,满脸喜庆的数着一袋钱银,杨勃随即明白了赵普甘冒风险的缘由。
他悄悄绕开赵普,从另一道台阶又走回了自己值夜的地点。长戈还立在那里,在风雪中摇晃,仿佛一个随时都会倒下的老人,杨勃上前握住长戈,方才波动的心脏在透骨的寒意中逐渐平静下来。
他抛开脑中思绪,让自己的心神再次聚焦在前方的黑暗中,什么天下纷乱,什么一统神洲,这些东西现在都与杨勃没有丝毫关系,他只想知道这黑暗中到底暗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