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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启凶灾

钦天监,乃掌管天文、历法的皇家官署,其职责是观察星象,承天顺命,协助帝王巡狩四方。自商周以降,历代均有设置,传承数千年,未有中断。传至明朝,称作太史监,不久改为太史院,洪武元年改称司天监,洪武三年称作钦天监,受礼部管辖,自此,便成定制。

时至天启五年十月朔日,钦天监监正刘吉按例进呈历书,天启帝朱由校身体有恙,不去乾清宫,只在内宫接见。刘吉进了帝王居所,跪拜在地,将历书双手奉上,道:“臣刘吉领钦天监各官正、监候、司历,自九月起测算天象,焚膏继晷数十日,算得来年历书,与往年《大统历》比对,分毫未差。臣编造成册,按例进奉,助圣上勘定农时,造福天下生民。请圣上御览。”

朱由校侧卧在龙榻上,身子动也不动,只是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立刻上前,将历书收了,捧在怀里,回来侍奉在龙榻旁边。要是在往日,朱由校这样子,下边的臣子自然知道,这是皇帝不愿再见人,是该告退了。但是今天,刘吉另有重要的事情禀报,所以跪在原地,并没有退下。

朱由校见刘吉没有退下的意思,便问:“既然已经递了历书,为何还在这里?”

刘吉道:“微臣有要事禀报,唯乞圣上垂听。”

“有什么事,就说吧。”

“数日前,臣夜观天象,见赤星上冲,徘徊于心宿之内,隐隐现出‘荧惑守心’之象。古来至今,凡有此天象,则国家必有难解之大灾。臣有观星之职,见此凶异天象,不敢不报。”

朱由校斜着身子看他一眼,道:“你是说,我大明有亡国之象?”

刘吉闻言受惊,顿首道:“臣不敢!大明朝江山永固,圣上万寿无疆。泱泱大国,必能至千世万世!”

朱由校坐直了身子,嗤笑道:“千世万世?秦王嬴政立国的时候,也说了千世万世的话,结果呢?才传了两世就亡了。”

刘吉被这句话吓出一身冷汗,伏在地上如捣蒜一般磕头:“臣口不择言!臣万死!”

朱由校离了龙榻,踱两步,道:“朕也没有怪罪你,你就不要在这里卖可怜了。”皇帝既然这么说了,刘吉便停下磕头,但心中仍然惶恐不安,伏在地上,汗涔涔的一动也不敢动。

朱由校也不管他,自言自语道:“自太祖立国到如今,大明朝一直政通人和。可这两年,天下颇不太平。自前年开始,各省时有蝗灾、旱灾、水灾。朝廷安抚不利,流民纷纷化为盗贼,抢掠村县。天下纷乱如此,如今又出现‘荧惑守心’的凶象,可真是让朕心中不安啊。”刘吉伏在地上,不敢接话。

朱由校兀自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今天本来是献历的好日子,只是朕的身子不舒服,这已经扫兴致了,就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又向刘吉道,“你献历有功,有赏。朕要静养了,你下去吧。”

刘吉如蒙大赦,说一句:“臣告退!”战战兢兢起身,退了出去。

历年献历,都是让人操心的大事,钦天监数旬里不眠不休,都是为了这一天。往年从未有过任何闪失,可没想到今年却出了“荧惑守心”这个变数。刘吉观测到这个异常天象后,本已上报礼部,但礼部官员怕皇帝听后发怒,一直压着不报。刘吉有感于肩上观星之重任,又心念国运,才决定冒死上奏。本来,他不愿意在献历的大好日子里告诉皇帝这件事,可钦天监监正是个小官,唯有在今天才能见到圣驾,“荧惑守心”这个异象,若是此时不报,就再难找到机会上奏了,思来想去,刘吉还是决定利用献历这个机会向皇帝奏报。只是圣意难测,向皇帝奏报这个坏消息,还不知道皇帝会有什么想法,若是皇帝发怒,那可就凶多吉少了。刘吉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皇帝轻描淡写地处理了这件事,对“荧惑守心”的天象并不是多么在意。尽了职责,还能毫发无伤地从皇宫里出来,对刘吉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刘吉从皇宫里出来,深深地出了一口气,身上的重压也轻了许多。

回到钦天监,司历李桐一见刘吉,连忙迎上去道:“师父,你回来了。”他是刘吉的徒弟,跟随刘吉学习演算天文历法,在钦天监做了个司历。

刘吉一脸疲惫,自己坐下,向着李桐道:“去给我倒杯水来,让我喝一口。”李桐见师父气息虚浮,连忙去倒了一杯水,恭恭敬敬端到刘吉面前,问道:“师父,今日面君,没出什么事吧?”刘吉喝口水,靠在椅子里,长吁一口气,道:“倒是没什么大事。咱们钦天监,领的是观测天象、演算历法之职,本就是难办的事情,而一年一度的献历,更是棘手。今年熬过了,也算是能暂时歇一歇了。”

李桐点点头,又问:“那师父说没说‘荧惑守心’的事?”

“说了,但是圣上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的凶象,圣上一点都不关心么?”

刘吉又喝一口水,道:“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天象,没什么害怕的!国家兴亡是要仰赖人力,不在天象。‘荧惑守心’固然是凶异之兆,但只要圣上英明,大明朝一样能兴盛下去。”

李桐闻言,点点头,道:“师父说的是,徒儿明白了。”安安稳稳地献完历法,钦天监算是熬过一件大事,再往后小半年,就能轻松一点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就过了年,到了天启七年。这年,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让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这件事,便是苏州民变。

时年二月,阉党之首魏忠贤为了打压异己,污蔑东林党人周顺昌有脏贿之实,派锦衣卫缇骑到苏州拘拿周顺昌。锦衣卫一路到了苏州,拿了周顺昌,将其五花大绑,招摇过市。周顺昌在苏州德高望重,颇得民心。市集上的百姓听闻阉党抓人,纷纷聚集起来,拦住缇骑,为周顺昌鸣冤。缇骑不理,反而鞭打百姓。百姓向来憎恨阉党,如今又遭到鞭打,愤恨难忍,蜂拥上前围殴锦衣卫缇骑。锦衣卫缇骑本是武艺高强的人,但见百姓人多势众,吓得不敢相抗,一个个缩手缩脚,反而被百姓打的七零八落。结果,一人被生生打死在街头,其余的人翻墙逃走。百姓还要追打,吴县县令陈文瑞在场,前后劝说,百姓只是不听。陈文瑞涕泪泗留,拼死拦住百姓,言说厉害,百姓才罢手,拥簇着周顺昌回家。

事情传到朝廷,魏忠贤没想到激起民变,又惊又惧,暗暗思量应对的办法。还未想出什么对策,朱由校忽然传旨,召见魏忠贤,专门问他此事,魏忠贤不期防皇帝知道了此事,仓促之间,只得硬着头皮推说苏州有刁民聚众,对抗官府。朱由校向来宠信魏忠贤,甚至称他为“阿公”。信任如此,自然也就不再深究,只是告诫魏忠贤,不要为难百姓。

魏忠贤刚糊弄过朱由校,就有消息传来,说周顺昌为了庇佑苏州百姓,自己投案。魏忠贤暗喜,心中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可是魏忠贤素来歹毒,就算周顺昌已经归案,也绝不会放过他。他将周顺昌送至诏狱,令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亲自审讯,想要屈打成招。许显纯身领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其实是魏忠贤的走狗。他制造过无数冤案,构陷过许多朝臣,其阴狠毒辣,锦衣卫中无人能及。

许显纯每隔一日,便去拷打周顺昌。锦衣卫的诏狱里,鞭打、土压、锥刺等各种酷刑多如牛毛。一样一样的用下来,不到几天,周顺昌就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等到周顺昌奄奄一息的时候,许显纯便编造了认罪文书,将周顺昌提到案前,要他画押认罪。

周顺昌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大骂许显纯:“老夫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岂会向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败类低头?等到魏阉老狗倒台的那天,你们这些鹰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许显纯大怒,踩住周顺昌,揪起他的头发,拿铁椎将他的牙齿尽数敲落,大声喝问:“现在看你还能爽快地骂人么!”

周顺昌仰起头,一口血水唾过去,满口鲜血混杂着牙齿喷到许显纯脸上。

“老夫拼尽最后一口恶气,也要唾骂你们这群恶狗!”

许显纯怒不可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操起铁椎暴打周顺昌。周顺昌趴在地上,本就气息奄奄,经过这一阵毒打,已经是气若游丝,没了一点活人的样子。

许显纯狠狠发泄了一通,揪起周顺昌的衣领,将他拽起来。周顺昌如同草席一样被提起来,身子软软的耷拉下去,两条腿划拉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你这黄口腐儒,除了嘴上厉害,还能怎么样?魏千岁杀的就是你这种动嘴皮子的人!告诉你,不管你认不认罪,这诏狱都是你的葬身之地。我今天就在这陪你,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倒要看看,你能骂出什么花来!”

周顺昌已经没了生气,眼睛都睁不开,嘴巴张一张,用尽力气蹦出几个字:“你们残害忠良,祸乱朝政,必将招来天怒人怨,最后不得好死。”

许显纯哈哈大笑:“天怒人怨?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天怒人怨!”一把将周顺昌扔在地上,吩咐左右,“拉进大牢,等我回头再来审他!”

当夜,周顺昌不堪折磨,死在诏狱之中。许显纯将此事报于魏忠贤,魏忠贤道:“死就死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没什么说的了。正好借此机会,将他的罪名坐实,抄了他的家。”

隔日,魏忠贤令三法司定了周顺昌“脏贿”之罪,又让许显纯带领锦衣卫抄了周顺昌的家,流放其亲族,这才算将这件事情完全了结。

周顺昌之死在朝廷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有良知的官员都为周顺昌感到不公,可是迫于锦衣卫的淫威,又不敢说出来,甚至好友间的私下交谈都害怕提起此事,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长吁短叹,感慨朝政昏暗。

此事过去不久,山西就遭了一场大旱,农田皴裂,庄稼枯萎。官府开仓赈灾,奈何存粮太少,救不了多少人。百姓为了生计,不得不纷纷逃乡,自谋生计。山西的大旱还未过去,河南竟然又遭了大水,黄河决口,无数农民背井离乡,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两场大灾,让中原各省衙门焦头烂额,每日递给朝廷的文书就像雪片一般飞去。朝廷中渐渐出现一股流言,说是阉党横行,残害忠良,触怒了上天,所以才天降灾祸。

魏忠贤自然对这股流言也有所耳闻,连忙召许显纯商议对策。许显纯道:“千岁不要忧虑,这都是小人搬弄是非,等我杀几个跳得欢的,震慑群臣,朝廷里自然也就没什么话了。”

魏忠贤眉头却一直皱着,抚着胡须道:“杀几个人倒是小事,关键是,这流言是怎么起的,你查了没有?”

“周顺昌临死的时候,曾说过‘天怒人怨’的话,这些话传了出去,不少人都知道。又逢山西大旱、河南大水两场大灾,好事的人借机发挥,才有了这流言。”

“难道就是这么简单么?”

许显纯略微一迟疑,道:“去年年尾,钦天监监正刘吉进献今年历书的时候曾说,天上现出‘荧惑守心’的异象,乃是不祥之兆。这句话,恐怕也被百官知晓,所以才有了天降灾祸的说法。”

魏忠贤一拍桌子,怒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口!去把这个监正给我捉来!”

许显纯赶紧劝道:“千岁息怒!钦天监负责观测天象的事务,刘吉身为监正,既然观测到异常天象,就不敢不奏明圣上,否则便是欺君。况且,圣上当时并未怪罪于他,千岁也就不必在一个芝麻小官身上浪费功夫。”

魏忠贤脸上依然露出不悦:“既然管着钦天监,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这么一说,现在闹得满朝风雨,让人怎么收拾?”

“这件事不难办。只要再把刘吉拉出来,让他写一个文告,就说近来天象稳健,正是国泰民安之时,区区两场大灾,不足为虑。我再捉几个嘴巴长的,杀鸡儆猴。这么一来,流言自然就下去了。”

魏忠贤点头:“好,你去办这件事。越快越好。”

许显纯得了命令,下去便亲自带领锦衣卫,捉拿指摘阉党之人。又选了手底下一个百户,让他去钦天监找刘吉写文告。

去找刘吉的这个百户,名字叫做柴骏,是许显纯手下一个不得志的小官。其祖上曾在文渊阁当差,是个书香门第,但到了他这一代,其父厌恶朝廷里文官相争,便找了个好师父,从小教他武艺,等到年纪稍长,又找了门路,捐了个锦衣卫的缺,让他做了朝廷的武官。虽然干着锦衣卫的差事,可柴骏自小便博览群书,便有了些文人的气息,倒不像是动刀枪的人。锦衣卫里都是些心狠手辣的干将,柴骏遇事却每每留些情面,因此,虽然他文武双全,但一直得不到重用,留在百户的位子上不得升迁,干的也都是些跑小腿的事情,实在是憋屈得很。

虽然只是找钦天监监正写个文告,但是柴骏依然不敢怠慢。得了命令,歇一晚,第二日清晨,便穿戴整齐,去钦天监找刘吉。

正是艳阳天,天上一丝云朵也没有,偶有小风徐徐吹过,柴骏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走了一路,进了钦天监,迎面就看见一个人正伏在书案上埋头演算,这人就是钦天监监正刘吉。刘吉正算的入神,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进来。柴骏咳嗽一声,刘吉抬起头来,才发现一个身穿飞鱼服的人站在面前。

刘吉看到这一身衣服,便认得是锦衣卫,慌忙从书案后边出来,躬身道:“不知道上官驾到,有失远迎,请恕罪。”又向里边喊道,“快来人,给上官倒茶。”

柴骏也不急着说话,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环顾四周,打量起钦天监来。

钦天监的这间屋子,最不同于别处的,便是靠在四面墙边的十几个大书柜。书柜又高又宽,每一层都砌着密密匝匝的书籍。屋子中间是几张书案,上边摆放着浑天仪、算尺、星图等东西,这便是钦天监官员平日里演算星历的地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对比别家衙门里奢华的摆设,钦天监算是清苦简单得很了。

柴骏还在观察这间屋子,刘吉的徒弟李桐已经沏好了茶,小心翼翼地端上来,放在柴骏旁边的桌子上,又袖手躬身,退在一旁。

柴骏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放下杯子,才慢悠悠地望着刘吉说:“奉钧旨,来找你写一个文告,就说近来天象稳健,没有凶异之兆,我大明的朝治稳如泰山,万民归心。就这么一件小事情,刘大人,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动手写吧。写完了,我赶早拿回去,也免得来回折腾。”

刘吉却皱起眉头,迟迟疑疑没有挪步。柴骏见他不动,便问:“刘大人,有什么难处么?”

刘吉一拱手,道:“写个文告,自然没什么难的。不过,写这个文告前,我有几句话想说,请上官听听。”

“说吧。”

“其实,近来天象并非十分稳健,而且常有异变。月前,鬼车鸟聚在观星台上,昼夜哀鸣,五天后才离去;十天前,京城西南忽然降下白霜,挂在树上,整整一天都未消散;数日前,太白星犯于太微,现出凶异之象;昨日傍晚,东北方出现像角旗一样的云气,先是白色,后来变成赤色,久久不散。出现了这么多的异象,还要写天象稳健的文告,下官觉得似有不妥。”

柴骏呵呵一笑,站起来,道:“你这个监正,官不大,倒是尽责得很。老实说吧,写这个文告,是魏千岁的意思,妥不妥都得写。我看你还是别唠叨了,麻利地去写。写完了拿回去,将文告抄到邸报上,传到各部衙门,这件芝麻大点的差事也就算完了。你要再这么拖下去,我交不了差,你也难逃干系。”

刘吉一听“魏千岁”,立刻缩了头,连声道:“是,是。上官稍等,我这就去写。”转身就回到书案边,准备写文告。柴骏也就坐下,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喝着茶,等着刘吉。李桐则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刘吉刚刚动手写了几个字,忽然觉得下笔不稳,正在疑惑是不是自己的书法退步,又觉察到书案微微地颤动,椅子也在摇晃。警觉之下,抬起头来,才发现周围的书柜都簌簌发抖,书柜上的书都颤巍巍地要掉下来。

地震了!还未等刘吉喊出来,柴骏早已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喊:“别写了,快出去!”

刘吉慌忙扔下笔往外奔,可是禁不住地面摇晃,没走两步就倒在地上。李桐要去扶起师父,刚弯下腰,就站不稳,一头撞到刘吉怀里去。两个人扑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柴骏本已经跳出屋外,回身看到刘吉和李桐还倒在屋里,挣扎不起来,心里暗骂一声“废物”,一个纵身跳进去,一手提着一个,一跃数丈远,将他们带出屋外,放到空旷处。

刚出屋,这屋子便呼啦一声,垮了半截。柴骏急道:“屋子里还有别人么?”

刘吉喘着气回答:“今日只有我和李桐当值,没别的人了。”

柴骏舒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刚说完这句话,手中忽然一动,一柄环状的兵器飞出,直逼刘吉而去。

刘吉愣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只听“啪”的一声,刘吉头顶上爆出响动,一截檐木被这兵器击飞。原来是柴骏用兵器替刘吉打飞了坠落的檐木,救了他一命。

那环状的兵器在空中转了个圈,又飞回柴骏手里。刘吉忍不住多看几眼,才看清楚这兵器的样子。这兵器像是两把铁镰刀从手柄底部对接在一起,两柄镰刃向外,顺着一个方向铸成弧形。这古怪的形制,真是世间少有。

柴骏见刘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兵器,便道:“这是我的独门兵器,叫做飞天罗刹,让刘大人见笑了。”

刘吉被这奇门兵器所震撼,正要称赞几句,却觉得地面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再看四周,屋舍纷纷垮塌,激起一场场灰尘,四处都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和呼喊声。刘吉心惊胆战,也无暇多说话,只是趴下缩着头,小心提防着。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一股赤色云气平地而起,直冲云霄,在空中形成巨大的灵芝状云团,旋即又消失不见。云气消散之时,一道血色流光向东北方划去,转瞬间便消失在地平线之外。沙土瓦砾立刻如雨点般纷纷落下,随即激起的灰尘弥漫了整片天空,以致分不清方向。柴骏三人伏在空旷的地面上,不敢妄动。过了好一会,灰尘才渐渐散去,地面也慢慢停止晃动,这场地震才算平息下来。

三人爬起来,抖抖身上的灰尘,才发现往日整齐的屋舍已经不见,眼前变成了一片瓦砾场。刘吉面对着残垣断壁,脸色一片惨白。钦天监也有监测地震的职责,京城发生这么大一场地震,而自己却一点也没有预先监测到,简直是严重失职。这可要如何向圣上交代!

柴骏皱眉道:“青天白日,怎么会莫名其妙发生地震!我要立刻进宫,侍奉圣驾。”走几步,又回来向刘吉道,“发生了这么大一场地震,圣上一定会找钦天监查问。你跟我一起去皇宫,听候圣上调遣。”刘吉心中正想着怎样向皇帝交差,这会被柴骏这么一说,更怕了,站在原地迈不出步子。柴骏见他迟疑,喝一声:“等什么?还不赶快跟我走!”刘吉只好留下李桐,自己随着柴骏,去皇宫听候调遣。

柴骏领着刘吉一路疾奔,到了皇宫。皇宫垮塌并不严重,许多地方只是有些残破而已。一打听,便知道皇帝在交泰殿,两人便立刻赶去。

到了交泰殿,殿外已经跪奉了许多官员,锦衣卫和各样小太监、宫女、侍卫在交泰殿里进进出出。柴骏领着刘吉也跪奉在殿外,等着里边的消息。

约莫有半个时辰,许显纯从交泰殿里出来,向着群臣大喊:“钦天监监正何在?”

刘吉颤巍巍跪直了身子,道:“下官跪奉在此。”

许显纯指着刘吉道:“圣上召见,你进来。”眼光一撇,看见刘吉旁边的柴骏,又道,“柴骏,你也跟着进来。”

柴骏和刘吉随着许显纯进了交泰殿,一眼就看见天启帝朱由校坐在大殿深处的一张大椅子上,魏忠贤站在他身边,正低头和他说着话。朱由校显然是受了惊吓,脸上没多少血色。周围侍奉着些太监、宫女,都垂着手、低着头,静静地站在一边。大殿中间,跪着些官员,都把头紧紧地贴在地上,不敢说话。柴骏和刘吉也在这些人身后跪下去,等着问话。

许显纯走到朱由校身前,俯身跪地道:“钦天监监正刘吉带到。”朱由校眼皮也不抬,只是点点头。

魏忠贤闻言,转头喝道:“监正在哪?还不快来见驾!”

刘吉慌忙从跪着的百官中出列,快步上前,跪在朱由校面前,叩头道:“臣刘吉见驾来迟,万望圣上赎罪。”

朱由校挥挥手,一言不发,仍是躺在椅子里。

魏忠贤问:“钦天监有监测地震的职责,发生这么大的地震,你身为监正,为何没有提早警示?”

刘吉汗如雨下,战战兢兢答道:“近几日,臣观测到一些异象,正要奏明圣上。没想到突发地震,臣实在始料未及。”

“废物!养你这个监正有什么用!”魏忠贤喝道,“来人,拖出去,先廷杖四十再说!”

刘吉闻言,不停地磕头:“圣上饶命!圣上饶命!臣忠心耿耿,天日可鉴...”旁边的卫士已经上来,拖着刘吉就要向外走。

柴骏远远地跪在一旁,心中暗暗为刘吉叫惨。这廷杖刑罚十分惨烈,一般人打上二十廷杖,就已经要断气了。就刘吉那文弱的样子,四十廷杖下去,必死无疑。

卫士将刘吉的两条胳膊架起来,向外拖去。刘吉脸色惨白,嘴里不停地喊“饶命”,却没有一点挣扎。他大概也知道,这次,就算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

“算了。”一个疲惫的声音忽然传来,让刘吉的心一下子感到了希望。

说话的正是天启帝朱由校。他半卧在椅子里,挥挥手,道:“算了。刘吉也曾向朕说起过什么‘荧惑守心’的事情,是朕没放在心上。就不打他了。”拖着刘吉的卫士听了旨意,立刻放了手,站到一边去。

刘吉泪如泉涌,爬几步,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哭着说:“谢圣上恩典!谢圣上恩典!”

魏忠贤却转身道:“圣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罪责不轻,不能轻易饶了他,要不然怎么号令群臣。廷杖免了就罢了,但也要把他投进狱中,回头再治他失职之罪!”才逃得一死,又听说要进大狱。刘吉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抖成一团。

“罢了,罢了。”朱由校有气无力道,“这么大的灾祸,他一个小小的监正,担不起这个责任。这罪孽,实在是应该由朕来担着。”此言一出,群臣惊乱不已,纷纷叩头不止。

魏忠贤也立刻跪倒在地,叩头道:“圣上何出此言?圣上是万民之父,岂能有罪?就算有罪,也是臣等的罪孽。”

朱由校叹一口气,道:“这场大地震,不偏不倚,就发生在京城。房屋倒塌不知有多少间,京城里的万千百姓罹难,而宫中死伤的官员、仆役更是数不胜数,就连朕的皇儿也因此丧命。”朱由校眼里忽然流出眼泪,不胜哀伤。群臣闻言,大呼“圣上”,都齐齐哭出来,哀声一片。

魏忠贤也流出眼泪来,又拿出丝绢,膝行几步到朱由校面前,亲自用丝绢为其擦泪,哭道:“圣上保重龙体,千万不要悲伤过度。”

朱由校流泪许久,方才停住,道:“朕既为天子,就担着天下的干系,如今京城里出现这么大的地震,便览史书,也难以见到,这是上天在警示朕。朕有罪,朕要去太庙拜祭,以慰上天。”

群臣纷纷叩首,大呼:“臣有罪。”君臣哀声一片,令人不忍。

魏忠贤也匍匐在朱由校脚旁,声泪俱下:“臣受圣上恩泽,每日殚精竭虑,为圣上尽忠分忧。可没想到,上天还是降下这样大的灾祸。臣有罪,请圣上责罚。”

群臣齐齐说道:“请圣上责罚。”

朱由校摆摆手:“罪责在朕,不在你们。你们都是朕的好臣工,不必在这里请罪了。”

魏忠贤涕泪泗流,哭道:“圣上爱臣如子,上古以来,未有如圣上这样的明君。臣等为圣上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朱由校探出身子,挽着魏忠贤的胳膊,示意他起来:“好了,好了。魏阿公不要在这里哭了,朕明白你的一番忠心。”又问,“各部衙门报了伤亡的情况没有?”

魏忠贤站起来,答道:“听各处的奏报说,京城各处,都有伤亡的百姓。宣武门以西,刑部以南,尤为严重,十几里之内,房屋尽毁,死伤难以计算。最为惨烈的地方,是王恭厂一带。有人看见地震之时,有灵芝状的赤色云气从王恭厂平地而起,直冲云霄,地面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周围都被夷为废墟。”

朱由校深深的叹一口气,又问:“派人去王恭厂看了没有?”

“工部的人正在清点各处损失,还没来得及仔细勘查。”

朱由校微微点头,眼光扫过,看见匍匐在一边的刘吉,道:“看来,这次地震非比寻常,到处都有异样的情况发生,特别是王恭厂那边,居然出现了那样奇怪的云气。一定要好好勘查,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既然工部忙着,就让钦天监的人跑一趟吧。”

魏忠贤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立刻转身道:“刘吉,你立刻去王恭厂勘查一番,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今天之内,务必将勘查结果报上来。”

刘吉伏地道:“谨遵上命。”便要起身退出去。

魏忠贤忽然又问:“跟刘吉一起来的那个锦衣卫,叫什么名字?”

许显纯在一旁侍立许久,这会儿赶紧回答:“他是微臣手底下一个百户,叫做柴骏。”

魏忠贤点点头,向着柴骏道:“你跟刘吉一起去。”柴骏连忙领命,跟着刘吉一起退了出去。

出了交泰殿,刘吉整理一下被汗水浸透的衣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能捡了一条命回来,可真是不容易。回头看看柴骏,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道:“这次要和百户大人一起办差,还请百户大人多多赐教。”

柴骏答道:“咱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谈不了什么赐教。这次去王恭厂,干系重大,咱们仔细地勘查,回头交了这个差,不受责骂,就已经是万幸了。”两人说着话,牵了两匹马,打马向王恭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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