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不大,湖堤不过数里长,但由楼上楼看过去,湖水依然有浩荡之势。
此时杨玄正站在最顶那层楼,眯着眼睛,隔着竹帘遮掩,望着湖面。
只见湖面靠着右堤的所在,两个影子快速掠过,间或在湖水上一点,震起些许水花,又踩着堤旁的舟首一掠而过,速度十分惊人,如同前后相随的两道闪电一般。
偶尔在湖面上前后缀住,剑气纵横间,两人如大鹏周翔于空,姿式优美而带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绝杀味道。
血光乍现,二人又再次分开,如清灵之鸟往前方滑去。
看似美妙,却是分外惊心。
杨玄站的高,看的远,但也不过片刻功夫,那两名高手便消失在湖对岸的冬日柳林之中,看去向,似乎是那些黑色清贵的院落处。
他皱了皱眉,扶桑重伤之下,还可以支撑那么久,望乡城一代剑术大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湖面上偶一展现的鹰啄般场景中,影子似乎并没有使用自己最习惯的手法,反而用的是望乡城的四顾剑决,故而两位高手的剑势极为相似。电光火石间,虽只在湖面上展现了几个破碎的画面,却依然是光彩夺目,剑意凛然。
依道理讲,影子此时如附骨之蛆跟踪而去,伤后的扶桑似乎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为什么他要直直冲向湖对岸?难道哪里有望乡城的帮手?杨玄愈发觉着。西湖对面那几座华丽清贵地木制建筑,有些什么古怪。
刷的一声扯下挡风竹帘,杨玄从栏边离开。看了一眼正傻乎乎看着自己的三皇子,平静说道:“看什么?继续吃饭。”
说完这句话,他就坐到了桌边,取起筷子开始在桌上地残羹剩菜里寻找不多了的虾仁。
隔间内的所有人都愕然望着他。三皇子也在闷闷地猜测,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是谁在杀谁?那些青石坪上的人们都冲到了湖边,惊呼乍起,显然是出了大事。
韦一清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杨玄没有怎么思考,直接回答道:“不知道是谁,捅了湖边渔夫一刀子,这时候追到湖那边去了。”
隔间里一片安静。什么样地渔夫被袭事件,能够令楼下那些见多识广的江湖豪杰们震惊成那副模样?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他的话,但也没什么法子反驳。
西湖之畔,青石坪上,春秋站在那名官员的身边,望着远方湖上已经消失无踪的两名绝世强者,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江南武林里的人物,这时候早已涌到了湖边。对着仍有余波的湖面惊讶感慨,吸着冷气。
众人虽没见着最先前地一幕,但小舟迸破,两名高手如巨鸟翔于湖面的场景,却还是看的清清清楚。只是惊鸿一瞥,众人便知道对战的二人实力高深莫测。绝非一般常人,听怕都已入了九品玄妙之境!
众人在震惊之后。开始猜测那两个人的身份。议论了许久,也没有个分数,纵有些高明人士瞧出来是湖面上剑势颇有望乡之风,却也不会点明,那些内心骄傲的老头子们心想,你们望乡城不是一向爱吹嘘自己高手多吗?让你们自己斗去。
只是湖边那几位自望乡城来的女弟子,面色有些凝重,她们没有想到在赵国繁华杭州地,居然有人胆敢?”而且能够?”伤到自己地师傅!由户春春领头,这些女剑士们向主持方匆匆行礼后,便沉默着离开了楼旁石坪,焦急沿着湖堤向那方奔去。
江南武林众人满心震骇之余,也有些满足,今日乏善可陈的武林大会到了最后,竟然能够看到****圣女春秋出面,而且湖边又突兀地出现了两名绝世剑客地厮杀,这票价算是值回来了。
赵国江湖人士以此暗杀之事为契机,巧妙地将春秋上台之事遗忘掉,谁都知道,这时候的场子里,没有人是那位姑娘的对手,如果不想赵人丢脸,那还不赶紧趁机蒙混过去。
于是乎,江湖豪杰们选择就近的楼上楼用餐,准备以酒水为引,再好生议论一番先前所见震惊一幕,难得一见的各帮各派头目,也好在官府“公正”的公证下,商讨一下道上地利益分配。
而那名江南路的官员,与几位德高望重地前辈很自然地与春秋见礼,再也不提先前场中之事,极有礼数地请春秋姑娘入楼少歇。
将要进楼上楼时,一名面相清正,双眼温文有神的年青贵族公子便迎了出来,对春秋一揖为礼,温和说道:“春秋姑娘远道而来,能有这个机会亲近一番,实是在下的荣幸。”
“这位公子是?”春秋从来就不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仙子,很随意地礼貌问道,她的心思其实还放在先前那两个飘然杀伐而去的高手身上。
“在下姓周,乃是这座金鼎楼的东家。”
打头一行人的最后方,是江南水寨的阮小虎,他抬起双眼看了那位姓周的公子哥儿一眼,面色平静不变,心里却冷笑一声,许多年不见的大侄子现在混的越发出息了,居然还懂得拍一下****人的马屁。
金鼎楼也是周家的产业,一向只是有个掌柜在打理,只是今天楼旁有大事,所以如今明
家之主周宽的儿子,周达才会亲自来到这里。
身为江南巨富之家,当然懂得不止要搞好与官府的关系。哪怕是异国的重要人物,也要刻意巴结才是。所以他才会抢出楼外,接着春秋。同时也没忘了向春秋身边那位江南路官员问好,竟是位八面玲珑地角色,倒不像是位败家子。
楼里食客们的目光都聚在门口处,都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春秋姑娘。究竟生地什么模样。一来春秋本身就是位名人,二来赵国人都听说过那个八卦,知道这位姑娘与自家那位小杨大人有些什么不清不楚的瓜葛,赵国人都将杨玄视作骄傲,将他看成是朝野上下最拿的出手的人物,此时再看春秋,不免便带了几丝挑剔与看将娶新妇地审视眼光。
等大家真看清了,不免有些失望?”这姑娘长的?”也不怎么漂亮啊。似乎有些配不上小杨大人。
听着楼外声音渐低,楼中却渐渐喧哗起来,杨玄知道那些草莽豪杰们就要入楼了,眼神示意一名长刀站到了隔间之旁,免得呆会儿又会有些不长眼的江湖人物,想学那些话本上的恶霸,来强抢位置。引发冲突?”杨玄可没有那个上京时间来玩这些把戏。
擎天看了他一眼,得到杨玄点头后。挥挥手让那名长刀回来,自己出了门,同时替下了还没有吃饭的那两名护卫。
此时众人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包括三皇子在内的所有人,都用疑惑与请示的目光盯着杨玄,念君也不例外。目光里充满着好奇。
“看什么看?”杨玄皱眉说道:“湖上那件事情,和我真没什么关系。”
韦一清心头暗笑。心想门师有时候聪明,怎么有时候地反应却显得过于迟钝。众人不好意思问出心中疑问,还是三皇子不在乎杨玄的脾气,嘻嘻笑着开口说道:“不是这事儿。”
“那是哪儿事?”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看样子楼下那些江湖人坐不下了,都在往楼上走,三皇子往门外努努嘴,说道:“那位春秋姑娘来了,老师不请人家进屋坐坐?”
屋内所有人都把期盼的目光投注到杨玄的脸上。杨玄将脸一沉,斥道:“一个个这脑袋是怎么生的?带你们来杭州看热闹已经算不错了,这还指着我亲自演戏给你们看?”
韦一清挤眉弄眼道:“老师,春秋姑娘也不是外人,一起吃个饭,只是常事。”
杨玄冷笑道:“这时候所有人都看着,若请她进来,谁都知道咱们是谁了。”
三皇子用那清嫩的声音反驳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非得微服,咱们亮明身份游山玩水难道不行?晾这江南人也不敢把咱们如何了。”
杨玄头痛地皱着眉头,说道:“我倒不是怕什么,只是难得出京轻松一趟,你非得前前后后围上十几个白胡子官?殿下您也不爱这种日子吧?”
三皇子一愣,这才知晓,原来杨特司微服私访,不是存着什么暗查周家罪证地念头,纯属游兴发作而已,一想到自己高估了对方的职业道德,三皇子不免有些脸红,腹诽某人果然有些犯嫌,耻笑道:“即便让他们知道了如何?咱们自己不去衙门里,想必谁也不敢来跟着咱们,那不明摆着找憋屈?”
杨玄懒地理他,心想官场中人拍马屁场景的可怕,哪是你个小毛孩子能懂的。
兄弟二人正在肚子里蔑视着对方,便听着厢房之外的声音大了起来,似乎有人想要杨玄他们坐的这个隔间。
杨玄眉头一挑,诧异无比说道:“别介,还真碰见这种俗事儿了?”
擎天黑着一张脸,守在隔间之外,看着身前满脸愤怒的那些江湖人士,听着对方嘴里不干不净地话语,手握长刀之柄,却始终没有拔出来。
因为春秋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当然,他的面前已经躺着三个“江湖好汉”,好汉们正抱头捧腹,惨呼不止。在那儿装委屈。
果然不出杨玄所料,那些牛气烘烘地江湖人上楼之后,一眼就瞧中了杨玄他们坐的这个隔间。这个隔间本来就是金鼎楼最好地两个位置之一。另外一个被周少东家留下来,准备招呼武林大会的主持方,那些江湖人不敢与官府并春秋姑娘争地盘,但看着这个隔间却开始流口水。嚷嚷着要里面的人赶紧腾地方。
周家少东其时还没有上楼,掌柜与伙计们哪敢得罪这些拿刀地江湖人,只得在一旁说着好话。
擎天是何等身份的人?陛下亲随长刀首领之一,若这些年放在江湖上只怕早就开山立派了。对于这等毫无道理的要求,特司大人嗤之以鼻的桥段,根本不会纠缠什么。只等着那几名江湖人上前一动,他长刀不出鞘,便敲了过去。
然后。地上便多了几个惨呼连连地家伙。
楼间尽是今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士,在江湖上都是横惯了,今日却骤见了一个比自己更横的人,同仇敌恺,齐刷刷地围了上来,望着擎天的目光很是不善。
这事儿怪杨玄,经由这大半年的“朝夕相处”。擎天在一身横杀功夫之外,更是沾染了杨特司
太多的阴狠之气。身处民间,擎天并不想动重手,所以用的是杨玄的小手段,解决战斗倒是挺快,但那种阴狠味道,却是让四周旁观地人群感觉到十分不舒服。
那名龙虎山的剑客皱眉说道:“这位先生。虽说是这几位朋友言语无礼在先,提的要求确实也有些过分。不过您骤****手,未免也过了些吧。”
擎天沉着脸,根本懒得理他。龙虎山的剑客看他出手,便知道对方的实力只怕比自己山上闭关的师傅还要高些,所以敬称为先生,而没有将他当成一般护卫。此时看擎天依然一张死人脸,剑客虽然有些警惧于隔间中人的身份,却依然怒气渐起。
而就在这个时候,春秋姑娘在众人地簇拥之下上了顶楼,看着与众人对峙的擎天,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自自然然地走到了众人之间。
此时楼内所有人都在警惧之余猜测着擎天地身份,却没有一个人曾经在江湖上见过这样一位使刀的高手,不免有些疑惑,而出去牛,却在****上京城里见过高达多次,早就一眼认出了对方。
周少东见场间乱成一团,赶紧上来打圆场,又赶紧指挥人腾出别的厢房,安排伙计们扶着“板上好汉”们去休息。
周家在江南财雄势大,哪一方的好汉也要卖周少东一个面子,而且他们也瞧出擎天的修为实在惊人,那隔间里的人只怕更不是自己能招惹地,人群渐渐散了,只是嘴里依然不停咕哝着。
将这一切安排妥当了,周少东才略带歉意地与擎天说了两句,又极温和礼貌地请春秋与那位官员还有其他人,进入早已留好的另一处雅座。
出乎所有人地意料,春秋姑娘一手提着花篮,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擎天,也不转身,只轻声说道:“谢谢周公子好意,不过春秋今日遇着故人,少不得要去叼扰他一顿。”
众人一惊,再看擎天的目光就有些微妙了,心想这名护卫身手如此可怕,里面的人身份一定了不得,而且还是春秋姑娘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