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着孩子,不方便蹲下来,便坐去边上不远的石凳上。“猜你这会儿心情肯定纠结着呢,所以,放弃了暖烘烘被窝放弃了帅得一塌糊涂的老公陪你来了,你看,我对你好吧?”
我嘟囔:“对我好就不会明知火坑还让我往里跳。你明明知道卓子梵在上京,知道他今晚会来,还要我去参加什么什么皇室家宴。”
狄自翩叹了口气:“你真是想不开啊。据可靠消息,卓子梵对你不错的,嫁给他也挺好的嘛。”
我摇头:“他不是我那杯茶,对我再好也没用。”
沉默半晌,她又问:“卓子絮马上要和方妙薇完婚了,你知道么?”
疼痛惆怅如预期那样蔓延开来,我闭眼,轻轻道:“嗯,下个月。”
“不,不是下个月,是后天。”
遽然睁开眼睛,感觉有人在凌迟着我的心,一刀一刀的,我甚至不知道它是否还活着。后天么?好快,甚至比我和卓子梵还快。
“废储诏书,就快了,所以……”
“嗯,我懂。”不完婚,右相又怎么会把势力交给他,少了右相这个大棋子,又怎么能助卓子远一臂之力。这么简单,怎么会不懂呢?
“郁儿,你现在怎么想?”
我盯着水面,觉得很无力。
“你听过吗,每个人都会经过这个阶段,见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但翻过山去,你会发现,其实没什么特别。以前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那座山就是爱情,我一直想知道我和他的爱情会结什么果,去尝试了,最后发现,什么果也没有。”
“我还是那句话,你看见的未必是真相,真相也从来不会如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我只能说这么多。”
难过到没有眼泪祭奠是悲催的,或许我大哭一场,会比较好过一点。揉揉如今干干的眼眶,真是要命啊。
“真相是什么,重要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是现代女性的骄傲之处也是可悲之处。无论他爱她也好,不爱也罢,得不到完整的,我当然不要。”
“傻瓜,你要相信,注定在一起的两个人,最终总会找到重温旧梦的路。”她起身过来拍拍我的肩,既是安慰也是鼓励:“你翻过山去,发现山后其实没什么特别,那是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只翻一座山是不够的。”
狄自翩今晚的话尽管隐晦,但有意无意总是提醒着我什么。我从来都是个思想简单的动物,一颗心,一个脑子只能想一件事,现下正为感情问题烦躁,则无暇理清她拐弯抹角的暗示。
她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打了个呵欠,又揉揉我的头发,恢复她惯有的格调:“你爱坐就坐着,我难得困一次,这就不陪你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了。你差不多也洗洗睡了,别太纠结,凡事有我。”
“嗯,晚安。”
“晚安。”
听着她渐渐隐进夜色里的脚步声,我心疼起她来,她一定比我累。她的丈夫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责任远远大于我的王爷。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她比我诠释得更贴切。我可以放开手脚去爱,去生气,去失望,她却不行。聪明也不是好事啊,俗话说的,傻人有傻福,还真的。
忘了昨晚是几点摸回房间睡觉的,只觉得当时露水很凉。起床时毫无意外已经很晚了,踔厉风发地喊着肚子饿,吓得小宫女赶快端了一桌子吃的。
卓子梵来的时候,我只穿着里衣,一只脚曲起踩在凳子上,正津津有味地啃着肘子。没有人通传,他也不问,直接推了门进来,我满嘴油光,怔怔地望着他,他撑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我俩就这样对视着。
回神之后,我很为平静地放下肘子,手背蹭了蹭嘴,再很为缓慢地脱了脚下的绣履,趁他立在门口装木头人的罅隙,朝他扔了过去:“你给老娘出去!小心我叫非礼啊。”
卓子梵如梦方醒,接住我的绣鞋,揉着鼻子进来放我脚边,又出去了,还把门给我合上。从头到尾,他目色没有停留在不该看的地方,还好是这样,否则爷爷我还不剁了他。
穿戴整齐,叫了人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猜卓子梵肯定就在门外,就安闲自在摇头摆尾地当老佛爷,轻拍着桌面传召小梵子:“礼王爷,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他跨进来。
“找我什么事?”
“看看你还在不在。”他说得可怜兮兮。
“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
他坐到我旁边,“嘿嘿”一笑:“总觉得不真实。”
“是的,不真实,你看到的都是幻觉,神马都是浮云。”我说的跟神棍似的。
“蒙蒙。”
“唔。”
“跟我回礼州,好不好?我想好了,只要你跟我回去,名义上你是我的侧妃,但我决不干涉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自由的。你仍是舒蒙蒙,谁也不会让你改变。”
我唇角浮起一抹苦涩:“你还真放心我,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是史郁,也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又离开齐州回上京?”
他扳过我的肩,捏着我下颌,让我正视他:“你为何离开齐州,不关我事,我也不在乎你是何种身份,史郁,舒蒙蒙,都只是名字而已,没有意义的,就算你叫小三小四,你还是你。”
我不乐意了,不满啐道:“去死!你才小三小四呢!”难道我脸上真的写着“小三”两个字?
卓子梵傻笑:“好,我小三小四,你爱叫什么便叫什么。”
“卓子梵,我不是开玩笑的,你真的能让我只做舒蒙蒙?即使,我心里装着别人,甚至,我心里根本没有你?
他脸色不好看,但还是妥协了:“是,我能。所以,你愿意跟我去礼州么?”
我低着眼睑,一时无语。他见我沉默,急了,大力捶了桌子遽然起身:“你你你,舒蒙蒙,老子不管了,谁理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就是要带你走!绑也要将你绑回去!”
“我愿意。”我咬唇道。
“哼,在我面前你没有话语权,女子该以夫……呃,嗯?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他扣着我的肩,一把把我拉起来。“你,你你,蒙蒙,你……”
我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我说,我愿意跟你去礼州。”
答应卓子梵去礼州,但没有答应嫁给他。尽管他气得跳脚,却也顺着我的意思,去跟皇后请示,先带我回礼州,婚宴也在礼州办。至于这婚宴最后到底办是不办,还得我说了算。
那日应下他,不为别的,只是想去一个新的地方,探索新的世界,或许环境不一样,心境也会跟着不一样。
卓子絮跟方妙薇完婚了,听说排场盛大,宴请数千人,连庆三日之久。我人前仍是疯疯癫癫,完全一副没心没肺的姿态,只有独处时,才知道自己多清醒。
之后我回了相府,准备行装上路。对我来说,这只是一趟旅行,可对其他人来说,是史二小姐出嫁。史老头显然还是心疼我的,那些“嫁妆”,装了整整二十辆马车,全都是值钱的家当,除此之外,还给我找了六个陪嫁丫头,卓子梵算赚翻了。额滴个神哇,初次见了这等阔绰,我特没气质的脚软,翠珊废了好大劲才搀住我。按史老头的话说就是,我虽是庶出,嫁给王爷去做侧妃,却也是史家的正经主子,不能输了人家一分,让人欺负了去。可惜啊,史老头爱女心切,不懂啥叫树大招风,我如此声势浩大地嫁进礼王府,比娶正妃还要风光,没两年说不定就冤死礼州了。
我在自己房间吃着花生米,史邺来了。
“大哥,坐啊,你怎么来了。”我翘着二郎腿,一踢一落,勾头向外又喊:“翠珊,给公子上茶。”
在自家妹子面前史邺永远不像在外头那样彬彬有礼,甩衫而坐。“你明日就走,来看看你。”
“哟,你和爹巴巴地盼着我去,如今我顺了你们大家的心意,老老实实去了,怎的大哥又不舍啦?”我调侃。
史邺握了折扇敲我头顶:“就会记不好的,好的一点没记。”
本还想再继续搅他的良心,但看他一脸不舍的样子,心就软了。“大哥,俗话说,礼多人不怪,你如今来送我,礼节上的我也就不过多要求,这钱啊珠宝啊啥的,也该给点吧。”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所以说女儿都是赔钱货,爹给你准备的嫁妆还喂不饱你?”
“我可以不当赔钱货的,要不我不去礼州了,赶明儿摆擂台招亲,给相府招个上门的。”
“休得胡闹!都要嫁人了嘴里还没个正经,往后得罪了人,看谁来帮你。”他狠睨我,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布袋,扔在桌上:“喏,拿去,这可是我身上最有价值的,给你了。邤儿都没这命。”
我喜不自胜,飞快地抓起小布袋,一面解着结一面咧嘴道:“哈哈,大哥也真是的,作何如此客气呢,人来了就好嘛,带这么贵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