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一怔,心中腾起一股不祥,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上妆云,她走的很决然,白色的下摆乘风向后轻轻扬起,划出了一道道迷人的弧线,院中的青草随着她急切的脚步无助的摆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落来的梨花若春雪似的在他们身后回旋飞舞。阵阵清风,梨花纯白,最是愁煞。一堆还崭新的泥土,一杯还冷彻的浊酒,风落梨花飘,宛若一场匆忙之间而下飘落的大雪。望着眼睛的新土,云棠的脑袋仿佛被一把极锋利的利刃猛地给劈开了,他双眼紧盯着那新起的坟冢,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死气沉沉的,没有任何色彩,从空中不断飘落下来的梨花更是如同他此刻的心境那般萧瑟,雪白的梨花落在地上,几个挣扎的翻滚,沾惹了满身的尘埃。
似乎有一个轮回那么久,云棠才缓缓转头看向妆云,妆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被他眼里深刻的痛和孱弱的希夷所心软,依旧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云公子,你所猜的不错,你所要找的那位锦公子,他并没有离开,他便在这儿。”
“不,不可能,妆云姑娘,你骗我,这里根本不可能是他。不是,我不相信你,妆云姑娘,你说的都不是真的。你在骗我。”云棠的心中被什么给抽空了什么,空洞洞的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铺天盖地的蔓延过来,无法阻挡的伤感排山倒海的贯穿了他所有。他踉跄者后退了好几步,扶着一旁的梨树才好不容易站稳了,他沉了几口气,又挪着如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挪到坟前,这么年的闲适优雅与从容丛然,早已不能够从他此时此刻的行为眉宇间看到分毫。满地梨白花,如同他的白衣,那样的白,那样的高雅,那样的圣洁,那样的美好,锦公子,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生生世世,他都不可能忘记。“锦公子,这怎么可能是你?这不是你,你那么聪明,有计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去的?不可能的,对不对?锦公子,你不可能死的。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死去?雪妆,我还没有叫过你这个名字呢。你说过不喜欢我叫你锦公子的。我现在叫你雪妆,你能听到吗?雪妆,你没有死,对不对啊?这怎么不可能是你?我不相信,这不可能是你,不是你!”云棠低吼着,浓重的倦意毁天毁地的包围了来,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他的脊背也在瞬间疲倦地垮塌了下来,心,继续的往下沉,好像被千万双冰冷的手摁着,没有丁点反抗的余地,很快便沉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仿佛被什么驱使着,也好像是他身体太过虚弱,他“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坟前。
妆云一愣,想要说些什么,嗓子却好像被什么塞住,一下子什么话也都说不出来,只有静静的看着云棠,只见他十根手指泛白,青筋暴跳,手中攥着一大把坟上的新土,他自忽然变得肿胀苦涩的喉咙中挤出来了沙哑无调的声音,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梨花雨中显得格外低沉,“雪妆,那晚我闯凤杀阵,你问我看到的人是谁?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那晚在凤杀阵里所看到那个人,就是你啊。”他真的很想大哭一次,可他的喉咙里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眼眶里干涩肿痛的没有泪水,唯有那说不尽的酸苦和懊悔的滋味在心头肆意翻搅着那些难以遏制的痛。看着云棠苍白的脸色,云妆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在顷刻之间倾泻涌现:“咳咳咳……”她剧烈的咳了几下,似乎不想被人看到,她忙抬手掩住了嘴巴,雪白的面纱却在刹那间被染成了红色,她的眉头轻轻拧起,心口的愤怒,几乎控制不住的欲脱口而出:“云棠,你给我闭嘴,你快闭嘴,你不可以叫雪妆这个名字,我不允许你叫。你算什么东西,你根本不配叫这个名字。你不配。”云棠的心魂全集中在了锦公子的坟上,没有发现妆云的那些异常。妆云掩着嘴,转身快步走了,那背影带着那些说不清的寂寥与郁愤。
妆云回去的路上,火燕正好带着一个男子回了来,那男子一袭黑衣,衣裳极其贴身,衬得他愈发俊朗,风华无限,他手中还拿着把折扇,折扇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他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不时的偷偷的打量着四下环境,一副谨慎有加的神情。妆云看到他们,已经来不及躲开,她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们眼,随即便很镇定的擦掉了嘴上血,又有条不紊的换下了沾血面纱。
“妆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火燕有些惊异的看着妆云,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她,唇边却露出了一个很诡异的笑容,她不缓不济地开了口,“妆云姑娘,你没有事吧?你怎么出了这么多血?我看着都好担心啊。”她的话听着是中听的很,可是从她的语气中,嗅不出一丝丝的担忧。
“多谢火燕姑娘,我没有事,有点咳嗽而已。”妆云不以为然,并淡淡地回了火燕一句。火燕抬眸闻言,又是一笑,“妆云姑娘,你没事便好。”西凛见妆云模样,精光四溢的眼睛微微的眯起来,唇角也向上略略挑起了个恰如其分的弧度,“妆云姑娘,看着不太舒服,你是否是生病了?这样吧,我略通些医术,不如让我给妆云姑娘把把脉。”他边说着,边自作主张的伸了手去给妆云诊脉。
“你做什么?谁允许你这样做了?不要碰我。你滚开。”妆云如惊吓到了似的,闪躲着西凛,双眸里流露出了浓浓的厌恶之情,似要将西凛淹没,“你快滚开。你不要碰我你快滚开。”
“哈哈哈……”火燕忍不住大笑了出来,将这几日在妆云那受到的沉郁一齐发泄了出来,她笑的露出了明晃晃的白牙,她挑了挑英气的眉头,眯眼看了眼妆云,又转头对西凛道:“呵呵,怎么样?你出力不讨好吧?呵呵。我跟你说啊,妆云姑娘这个人啊,就是有这么个怪癖,你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但是你也绝对不可以碰她。且不要说,你是个男子碰不得,就连我这个女人也不行。你不知道啊,我救她的时候,我不小心碰了袖子一下,妆云姑娘居然二话不说,便把我碰的那袖子撕掉扔了。要是不是那会儿有那么多男人在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她啊,我估计妆云姑娘真会把她的衣服整个儿都脱了下来扔掉。”
“呵呵呵。”西凛的唇边抿起了一个微妙的笑容,他懒洋洋的似是漫不经心地道,“哦?居然还有这种事情?有意思。该不会是妆云姑娘有洁癖吧?”
“谁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洁癖呢?呵呵呵。不过,我觉得,妆云姑娘应该不见得有洁癖吧?”火燕瞥了妆云一眼睛,对西凛阴阳怪气的道:“要知道,那男子可比女人脏的多了,妆云姑娘还不是照样能够……”妆云闻言,凝着火燕的目光闪过一抹阴冷,火燕见状,不由自主的收了声,脸上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还有些挑衅的笑了几下。西凛敏锐地察觉出了妆云那一瞬间所发出的杀气,然这杀气稍纵即逝,实在是太快了,他没有捕捉到妆云有任何特别举动,甚至都有些怀疑这杀气是来自于火燕,也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哎,公子,正是这位妆云姑娘告诉我,你所要找的那个人便在这里。”火燕顿了顿,又笑嘻嘻的说了这么一句
西凛收回了那杀气带来的疑惑,转瞬他又有了新的疑惑,哦?我那朋友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再次打量着妆云,只见她依旧是那副透明似水,清淡如云的样子。西凛眼底深处流转着一抹幽暗的不可测的光芒,“多谢两位姑娘告知我朋友的下落。只是,姑娘你们是在何处,又是如何救了我朋友呢?”以云棠的武功,他还需要别人搭救吗?还是个女人。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那不是要气死了云妆。不过这里是陌上,不同于中原,西凛也不能够妄自断定些什么。
“这个我可不知道,你应该问妆云姑娘了。”火燕又挑了挑眉,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然她的眉目间却多了抹方才所没有的沉稳老练,这和西凛看似慵懒散漫吊儿郎当实则城府破深所完全不同,火燕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在乎不上心的样子,然她非常的谨慎,她便如同那沙漠孤狼,随时随地都在仔细观察及防备着猎物和敌人的举动。
“西公子,您要找的那个人,他便在那里。”妆云没有回答西凛的疑惑,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西公子,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不能够招待你了,您还请自便吧。”妆云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迅速离开了,火燕勾着唇笑了几笑,拍了拍满头雾水的西凛,也跟着妆云离开了。
西凛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仍是毫无头绪,便不再多想,提步走向了院外。火燕默默地跟在妆云身后,一直到妆云进了屋,火燕关上了门,这才开了口,“我说,妆云姑娘,你这个人实在是太让人纠结了,太出人意料了,你简直是匪夷所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妆云姑娘,你为了那个人连你的性命都可以不要了,还割开你的手喂他血。妆云姑娘,你所做的这些,都可以说明你很喜欢他了,不,不对,应该是你很爱他吧。妆云姑娘,既然你这么爱他,那我便想不明白了,现在他没又事了,身体也恢复了,你为什么又不肯以你的真实容貌来见他。妆云姑娘,你看着他拖着病体,还为你伤心难过,你心里便很好受吗?我看不见的吧,妆云姑娘,你应该比他更难受吧?”火燕虽不懂男女之爱,也没有经历过,可也知道爱一个人的代价,是很痛苦的。妆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火燕一眼,仿佛根本没有火燕这个人在,她径自的坐在床边,慢吞吞取下了面纱,又掏出了干净手帕,仔细的擦掉了她脸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