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云妆继承凤宫后,凤宫便基本完全隐匿不见,不在江湖上活动,一度销声匿迹了十余年,如今随着风波才重出江湖,然而,居然多出了个是男子身份的小主子。让西凛说不惊讶都不可能。
对于云棠,他是凤宫的小主子这一点,西凛实在是不解,一个在讨厌男子的窝里长大的男子,还能保持住如此纯良的心性,教养的人又会是如何?而今日见到云妆,西凛的疑惑本该解开了,然面临的又是一个新的疑惑,云妆为什么会放过自己?今天的情况换做江湖上其他人,也都不会如此客气,更何况云妆这种杀人如麻的人呢,她应该会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亦或者可以直白点说,就是把自己碎尸万段才正常……可是他以为的那些特点,目前在云妆身上都找不到。
江湖上怪人很多,云妆可能就是其中一个了。一如西凛自己说的,他对云妆的兴趣真的愈发的深刻了……
云妆旧往楼上走,没有多抬头或者多余的动作,只经过西凛身边,“黑白鬼头鬼王殿,是是非非乾坤倒,人恨明月变无常,我笑世人才无常!”
“你到底是什么人?”西凛正色严肃起来,满脸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凤宫,云妆!”云妆旧很平淡,“好奇心人人皆有,然好奇心也要有相应的能耐!”云妆的话听来不似是批评,更似是一种长辈对晚生的提点,云妆恍若无意地说完便走了,根本没停留半刻,留下的西凛独立陷入了迷惑。
雪越来越大了,这一年的雪来得特别的早。然而,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云妆推开梅苑的门,云棠回屋后,看着空荡的屋子很担心云婉的身体,好一阵子才想起云妆的吩咐,便赶紧撤走了焚香,这会儿正打算处理手上的伤口……
云妆默然没有出声。“主子……”云棠又忙起身。
“怎么?还没上好药?”云妆的声音沉静而委婉,带着些雪落的安静温柔。她走近拿起了药粉,“云棠,你没了云婉,会有些不方便。来,你坐下,让主子帮你吧!”
“不,不必劳烦主子了。”这样的靠近云妆,云棠不禁拘束的,“云棠自己来便好了!”
云妆抬手取下轻纱斗笠,露出戴着面具的脸,“听话!坐下!”
“是,主子!”云棠顺从的坐了下来,云妆先放下药,接着拖近一个小凳子坐下,动作十分自然而流畅,平时她皆是被别人伺候着,坐下前云妩或者其余侍女一定先来给她移来座并且铺好了羊毛垫子,这种情况让云棠看来总觉得有些意外。
“怎么了,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云妆淡而无味地问道。
“哦。没什么?”云棠摇头,随意问开了口,“对了,主子,云妩姑姑没跟着你?”
“云妩她不是我的影子!”云妆看了他眼,眼底露出了别样的温柔却又丝毫不显造作,随后又不着痕迹的将那刹那的温柔敛去,“云棠,你的手……”云棠听话乖乖的伸出受伤的手,与云妆的受相碰时,他觉微微一凉,心里不禁有些惊讶,好似栀子花般清凉,又似是从月亮上落下的露水,在她的手下蒸发成含着微雨的浮云。云妆低下头很安静地上药,一点点的,和屋外的雪一样的安静,仿佛她不是叱咤江湖的魔女,“雪绝”云妆,只是个平凡不过的女人或者母亲……
没人可以否认,云妆的狠毒,杀人时候她绝对不会丝毫手软,恨的人,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而她爱的人,也都早已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云妆在这世上只有自己,只是孤孤独独、一个人,此一生数年也好,百年也好,千年也好,云妆皆是一个人,皆是孤独绝然,从十六年前她便做出了这种觉悟,没了爱,没了后顾,没了退路,这样便可以放心的做自己的事,只顾自己的那个目的,不再有什么迟疑了……
云棠不经意地瞥到云妆垂下的发丝,蓦然惊见一丝白发。白发?主子?怎么会?主子还很年轻,怎么便会有了白发?岁月催人老,时间不留人,二十三年了,云妆早不是那个八岁的孩子,不是单纯无知的小女孩。江湖历练,叵测人心,腥风血雨,她早已成为了如今的云妆……
“你小时候经常受伤,可每次都想办法想瞒着我!”云妆貌似有些怀念,她黑色眸子依旧深邃,却如被正午阳光温暖着的湖水流淌着脉脉温情……
“云棠知错!”云棠记得自己小时候为了让云妆教自己武功,曾经自己偷偷跑去劈石头,一直劈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劈开,虽然云妆认同了他的努力,然被当时的主子,也就是云清责骂。不过,自此云清倒出人意料地主动要主子教会自己所有凤宫武功,为了让云妆点头满意,也为了不让师祖云清生气,因为自己而责骂主子,年幼的云棠常常一个人刻苦练功,甚至半夜侍女睡觉了偷跑出去……
云棠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被主子发现了!”
倔强而坚持,有好几个漫长的夜晚,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酷暑冬雨、冰天雪地里刻苦练武,云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把一切都收入了眼底,记在心里,然她从来没有现身。现在想起,云妆甚至会想起当年的自己,她的八岁的时候被姐姐带进凤宫,十二岁初出江湖,那四年的时光里有过倔强,有过坚持,只为了一个目标而倔强而坚持而努力,有自己的心酸,有干娘的责罚,还有姐姐的关心,便这样度过了四年,自己便彻底成为了如今的云妆。“即便现在,你也瞒不了主子什么!云棠,你会生主子的气吗?”
云棠摇摇头,“云棠怎么会生主子的气?
云妆包扎完,抬头凝住云棠的五官,越来越像了,真的太像那个负心男子了。其实,真的很讨厌这张脸,恨不能毁了,即便我当初就是因为这张脸,才留下了他……
寂静悄然无息,分不清谁的心跳,谁的情绪。“咚咚咚”敲门声忽地传来,“回主子,云妩已经安排好了主子的住处,请主子下榻休息!”
“嗯。云棠,主子先去休息了!”云妆缓缓站起身,望了最后一眼云棠的伤,目光再扫向床一边的凤剑和长萧,“你便好好的养伤吧,后天,主子等着你的好消息!”
云棠微微点了点头,“是,主子!云棠恭送主子!”
云妆出门离去,云妩进入云棠的屋子取走了云妆的白纱斗笠,带进了同楼的桃苑。室内的床帐白色帘子已经被一层层的放下了,云岚退了出去守在门口,云妩在后面关上门,把云妆的斗笠放在了前面桌上,云妆一人往里面的睡塌处行,这才问道,“云妩,云绵要多久才能到?”
“约莫需要十天!”
“好,让她直接到杨家……”
“是!”
“后天,云棠和傅染的婚事便会定下来,而两天后就是良辰吉日,正适合大婚,凤宫那边该准备应该已经准备得和差不多了吧?”
“是,主子!”云妩惴惴不安,可又不敢贸然开口的模样。
“云妩,你有话说?”云妆察觉到了,她不紧不慢地问,仿佛什么都无关紧要,“你有什么想说便说吧!”
云妩的脸色微微一变,“主子,云妩只是不明白……主子为何这么急!主子你说让小主子娶傅家小姐是为了凤宫,然我们凤宫的地位,还需要和傅家联姻吗?即便算是四大家庄,傅家也排在最后一个!主子为何做了这种安排?和小主子闹得不愉快……”
“你说的不错,凤宫确实不需要和任何人联姻!”云妆说得很简洁,“傅家根本上不了台面,什么四大家庄,我一个都不放在眼里!”云妆慢慢地散开头发,取下面具。
“如此,主子又何必强求小主子!”
云妆取下悬挂在腰间的白绦流苏仔细的挂在床头,“云妩,还轮不到你来心疼他,你不要忘了,他还只是小主子!”
云妩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十指完全不受控制的颤抖,垂下眼,捏了捏拳,“是!云妩明白了。”
“云妩,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你不需要太多操心!”
“是,主子,云妩多嘴了!”云妩有些提心,隔着纱帐垂幕她看不清云妆的此刻的神情。
云妆一面解开腰带,一面脱下外衣扔了出来,“拿去烧掉!”
云妩忙俯身捡起来,恭敬的捧着,“是,云妩马上给主子准备新衣服!”云妩拿着云妆只沾染了一滴隐秘血迹的衣裳,急忙出了门。
门口有云岚守着,云妆脱下鞋上了床,傅家,杨家……一个个来吧,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云妆静下心专注的打坐。
一个时辰,云妩送来了新的衣服。因为这场大雪,夜色也来得格外的早,凤楼的五颜六色的灯笼繁华似锦,和凤宫的安静冷清完全不同。“回主子,锦公子派人来请你!”云妩的声音传进漆黑的屋内。
“好!”云妆换好衣服出门,夹着雪花的风顷刻便卷乱了衣角,高高悬挂的灯笼间或亮着,灯火不辨,有些模糊不清。
“见过云主子!”春花和冬雨同时行礼。
“走吧!”云妆平静地道。
“云主子请!”春花和冬雨在前面提着灯笼引路,守在门口的云妩和云岚,云妆出门便紧紧跟在云妆身后,往梨苑而去。冬雨和春花到了梨苑,敲门开了口,“回公子,云主子到了。”
“咳咳咳……请云主子进来吧!”冬雨推门进屋,春花没有动,云妆举步入室,“云主子,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