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众人走近,才发觉空城高入天际的墙垣已经被铺天盖地的风沙给蚕食掉了一半,也不过有三丈之高,三个几乎同样高大的门无力地大敞着,木门早已腐朽不堪,一眼望去,只见三个幽暗的空洞,不知道通向何处。在众人惊讶不知所措时,春花缓缓开了口,“我家公子说了,这儿就是凰镇,大家要仔细小心,不要走散了,从这儿开始就是天雪阵。”春花说完,抬着锦公子的八个侍女忽然同时纵身飞起,然不过两丈之高,接着便见锦公子从座驾中飞出,八名侍女和座驾安然落地,而锦公子这一起至少有五丈之高,他在空中一个旋身,便飘然落在墙头,一袭白衣飘然,如同一朵空谷幽兰般,清雅静谧。
锦公子立在墙头,阳光扑来,掩去了他的半个身姿,只见头发飞舞。他俯视下来的目光却让云棠感到莫名的阴冷,心头不由的一惊。锦公子恰好在此时出声,风沙里的话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入门生者皆死人,入死门者皆鬼魂,入鬼门者皆非人。”
“哦。”一直都沉默示人的,杨默忽然好似无意般开了口,“以锦公子说的,这三道门,无论是选择走哪里一个,我们都必须得死?”
“南公子,你信与不信,在下都不介意。”锦公子屹立在墙头,眼神迷离地看投向众人来的路。夕阳刚好倾入窗口,照在锦公子的侧脸上,好似糊了一层金光,斜长的影子投在桌上一动不动,风一阵阵,吹得黑发与白衣互相缠绕追逐。来路,来路,来路永不可追。
“哪个是人门?”傅染指着三道门,嘴角边勾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不过,应该会有办法的。凡人走凡人的门,鬼魂走鬼魂的门,仙人走仙人的门,只要稍稍走错一步便必死无疑。”
锦公子睨了傅染眼,微微眯了眼睛,眸光中凝结了细细的一点锋芒,威凛而危险,令人不寒而栗,“傅小姐知道的倒不少。不过,傅老主子肯告诉你这么多吗?”阳光在锦公子无暇白衣上投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傅染面色微变,眼中蓦的闪过了一道寒光,接着便倔强的开了口,“锦公子,这个你可没必要知道,反正你是骗不了我的。”
齐瀚低沉着黑眸,沉沉地出声,“在下觉得,是否和锦公子一样越墙才是最好的办法。”顿了顿“三丈不是很难,这儿只要有轻功的人基本上都能越过。”
锦公子脸上的笑意不变,笑弯了眉眼,好似月牙一般,西沉的太阳刚好在他脸侧,映起一片轻柔的微光,“各位不妨一试。”锦公子说完,便转身走向墙内。
春花走到右边的门,然后对云棠道,“云公子请。”云棠点头下马,望了眼怎么都看不到尽头的门,春花又开了口,“我家公子吩咐过,云公子一定要带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千万不要遗失了。”春花说着,将云棠的两个包裹递给他,“云公子,凰镇非一般地方,云公子自己要小心。”
云棠接过包袱,点头道,“多谢锦公子和春花姑娘的提点。”
傅染眼神一闪,担心地叫道,“云哥哥,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可不能信她们。”
云棠顿住,回头对满脸担忧的傅染微微微笑了笑,道,“小染,我先去打探,倘若无事,到时再回来接应你和各位。”云棠说完,身影便渐渐消的失在黑暗的洞府中。
春花停留了片刻,未跟上云棠,而是与其他几位侍女一起收拾好各自的行李,牵着驮着粮食的马匹从左门走了进去。傅染和齐瀚、杨默等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跟上了春花等人。云棠走了不到半刻钟,便发现了光亮,再往前百步,眼前便豁然开朗,云棠正打算返回,一个身影飘然立在门口,白色的衣,白色的皮肤,甚至那一头黑发,在阳光反射下都发着白光,轻轻飘起,他就那样静静地在那里仿若是那灵动不羁的风,潇洒飘逸;又仿佛是纯静而澄澈的云,轻风澹泊……阳光被遮挡在他的背后,逆光模糊了他的脸。
“锦公子。”云棠想上前,又僵在了原地。
锦公子站在原地,微微侧了侧脸,光线映得他白衫散出淡淡的光晕,黑发随着夜风微微飘起,只听他的声音空灵,好似从远古传来,飘忽不定:“云棠,既然你都跟来了,你为什么躲着,不肯出来?”
云棠点了点头,“我没有躲着,我是打算返回,告诉小染他们,这条路可行,畅通无碍。”
锦公子回过头,弯弯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似是蓄满了阳光,明亮的笑,比起先前多了分淡淡的柔色,“云公子,每个人都由命中注定的路,你走过的路,可不见得其他人也能走。”他一面说,一面走近了云棠,那双眸子,依旧黑得干净彻底,“云公子,你真的太天真了,傅染他们早已不在那儿了。”
“即便如此,在下亦要亲自确认了才能心安。”云棠固执的道。
“好,我拗不过你。”锦公子垂下眼睫,澄澈的眼瞳中隐隐有光芒流走,复杂而浓烈的感情在眸中挣扎撕扯,半晌他闭眼,压低声音,尽量和声道,“你骑马回去吧,快去快回。”他突地两眼一抬,直直看向云棠,嘴角扯出轻笑,“为了节省时间,你的东西可以先搁下。”
云棠将其中一个包裹取下,装着云妆送的贺礼的包裹,递给锦公子,“麻烦锦公子了。”
锦公子看了眼包裹,眼眸蓦地射出了灼人火光,勾着笑意的唇无声扬起,“你明知我渴望得到它,却还给我,便不怕我据为己有吗?”他缓缓笑问,“云公子,这可是机关宝藏图?而你莫要忘了,我可便在寻找宝藏。”
云棠摇摇头,垂下眼睑,暗芒从眸中滑过,“锦公子,如果你真的要拿这个包裹,其实,你有很多机会,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拿走,便这一路,你便有很多机会。”云棠终于抬眼正视锦公子的脸,双眼好似深潭般,几缕波光微微闪动,“其实,锦公子,无论世人怎么教案你,然我始终都不觉得你是个坏人,虽然,你确实是有很多地方让人捉摸不清。”然,他始终都愿意去让自己相信,他是个好人。
锦公子唇上笑意缓缓扩大,在苍白的灯光下,清俊飞扬的笑靥中,竟溢出嗜血的寒意,幽深沉寂的眼瞳中精光四射,攸的,他缓缓开口,吐出的字眼却如此的刺耳:“云棠,你说,我不是坏人?”锦公子轻笑着,俊美里还是掺杂了很多妖异,有时候甚至是沧桑,他伸手接过包裹,“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是那句老话,你最好莫要太相信我。”
云棠微微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上马回奔,锦公子立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白色地轻柔衣衫宛如漂浮的冰雪,那么的柔和,又那么的遥远,良久又轻笑道,“云棠,你若是相信我,我会回报你。只可惜,你不相信我,呵呵,或许这样会更好些。”他解开了包裹,取出里面的宝盒,盒下还压着一张纸,锦公子面色顿时阴沉。
云棠回到城门,果真已经没有了任何人,只有一地还没被风沙掩埋的脚印和马蹄印子。云棠只得策马奔回,见锦公子手上提着包裹,笑盈盈的望着他,锦公子笑问,“云公子,如何?”
“他们已经不在了。”云棠开了口,“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安然无事。”
“放心,他们暂时还没死,因为他们走的正是人门。”锦公子说着,对上云棠的眼,眸中浮起雾气,轻笑透过迷雾漾出来,他伸手给云棠,“云棠,把我拉上去。”
云棠凝着他好像天山冰雪雕刻的手,莫名觉得,锦公子这双手真的很像女子的,柔弱无骨,而且,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曾相识。云棠怔了怔,才伸手拉住锦公子的手,一手一片冰冷,便好像一双死人的手。“锦公子,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你没事吗?”他的手和云妆的很像,只不过那一夜,云妆的手会冷,或许是因天气太冷的缘故,然而在这荒漠中,明明太阳炎热无比,而锦公子的手依旧冰凉。
锦公子脊背一挺,整个人僵了一会儿,轻笑,“我自小便体弱虚寒,怎么暖都不可一样,总是要比常人要低。”
云棠微微点了点头,将锦公子拉上马,让他坐于自己身后,不禁问道,“如果是一个武功奇高的人,她身体按说不会虚弱,可又为什么还是会和锦公子一般的症状?”
锦公子扣住云棠的腰,“这个我便不清楚了,或许她身体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又或者,她的武功偏于阴柔吧。”
云棠微微点了点头,“多谢,锦公子。”云棠放着马儿的缰绳,任由马儿缓缓前行,因为前面的路高墙林立,很多时候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墙,然他们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结果却还是在原地打转转,因此云棠想好好的记下这条两面都是绝壁的路。
锦公子的脊背一挺,整个人僵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云公子,你方才说的那个人是谁?
云棠迟疑了片刻,才低语,“是我家主子。”
“她?”锦公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手不自觉地在云棠身前交合,过了会儿,锦公子嘴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柔声问道,“你果真很敬爱你的主子。”
“主子是云棠这一生最重要的亲人和恩人。”云棠缓缓道,父母生了他,却不养他,而云妆不然养他,还悉心教导,他尊称她一声主子,一声师傅,然在他的心里,她是比亲娘都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