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莫兰的天空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工匠莫里斯正在教训着一群不懂事的小孩,原因是他们在工作的时候趁着他打盹那会偷偷跑了出去,他只得自己亲自把烧得火红的长铁板从火炉中取了出来,拿把大铁锤敲打了一个下午,所以这次他打算好好教训他们,只是刚骂了没几句他就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了,他左瞄瞄右瞄瞄,忽而道:
“苏里哪去了?”
小孩们神色各异,纷纷摇了摇头。
“不知道。”
莫里斯这时瞧了瞧天空,毒辣的太阳已经把它那大大的肚子缩了回去,于是天空此时显得宽敞了许多。
“都给我回去吧!记得把剩下的活干完,我回来前你们要是还干不完晚饭就没得吃了!听到了吗?”
“听到了!”
小孩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莫里斯摸了摸下巴,走回了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手上凭空多出了一把小型的猎枪,样子有些歪斜仿佛像是被打破重新拼在了一起一样,他又朝着那几个小孩嘱咐了几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镇很宽敞,当然这并不是说这个小镇很大,相反这大概算是方圆百里最小的一个小镇,说它宽敞的原因是,这个小镇的人很少,街道上除了一两个乞讨的乞丐外很少有见到行人,而此时莫里斯便算是为数不多的行人之一,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虽然不至于弯腰驼背,但他的腰总是习惯性地往前倾,看起来就像,就像只沸沸,要是他的手臂再长上几公分的话,便活脱脱地是只不折不扣的沸沸了。
他此时要去的地方是一处郊外,孩子们经常去那玩,把那当成了冒险的乐园,所以莫里斯要去那,苏里没和大家一起回来,他要去把苏里给带回来。
郊外其实是一片森林,很大的一片森林,不过小孩一般不敢去太远的地方,因为越远,就越危险,只是苏里从来都不是一个害怕危险的小孩。
莫里斯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走了很久。
“嘿!苏里!苏!”
稍显喑哑的声音在森林中响了起来,只是很快便被一片沉寂给盖了下去,傍晚的阳光已经开始照射不进这片森林了,莫里斯叫喊的声音开始变得紊乱起来,终于他不得不在一棵树下歇息下来。
“滋滋,滋滋......”
在他的头顶上方传来了一丝细细地声音,莫里斯听不清那是什么声音,但他的呼吸声开始停了下来,这个驼背的壮汉在这一刻显得异常的冷静,他知道自己必须转过头去,也只有转过头去才能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而不是等待,他向来不会等待,机会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所以他转了,转过头去的瞬间,那把猎枪的枪口也跟着转了过去,这样一来,无论后边是什么,他都有把握解决。
莫里斯没有开枪,他的整个身体都僵在了原地,他的面前,是两颗巨大无比的蛇颅,四颗冒着绿光的眼球正骨碌碌地盯着他,那是一条两头蛇,莫里斯知道他只有一次机会,这把猎枪第二发与第一发之间相隔的时间绝对远大于那蛇牙咬在他脖子上的时间,所以他没有开枪。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这场生死的博弈几乎耗尽了莫里斯所有的精力,而反观那条蛇却始终冷冷地盯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头任由宰割的晚餐一样。
莫里斯在心中叹了口气,忽而后悔刚才没有一转身就给这蛇来上一枪,而现在自己已经失去了开枪的勇气了,他此时很想大笑一声,不为什么,就为了嘲笑一下自己,毕竟像他这样会抓机会的人可是很少有机会嘲笑自己的。他又想到了苏里,他此刻倒是有些期待这小子能够从天而降,这样想着他又觉得昨天晚饭应该给这小子多吃一点的,唔,要是再加上一块肉,那小子应该会很高兴的......
他虽然想了很多,但那蛇的蛇信才吐了三下,不,应该是六下,莫里斯握着枪的手开始滴下水来,那是从蛇的口中流出的唾液,凉凉的,莫里斯简直全身都打了个寒颤,一个激灵,朝着其中的一个蛇颅轰了一枪,他知道这一枪下去自己就要死了,但他却很高兴,整个人都快活了起来。
这一枪伴随着浓烈的硝烟以及血肉,血腥味与硝石味都混在了一起,莫里斯来不及顾及脸色破碎的血肉,握在手中的猎枪已经被他调整了下姿势,枪把微微朝上,但他知道已经迟了,等做完这一切,另外一只蛇的牙口已经在他脖子上的皮肤三厘米处,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他早就知道了,在看这条蛇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曾经在年轻的时候遇到过这种蛇,那时候他还有一个伙伴,所以他活了下来,现在他孤身一人,所以他死定了,因为这种蛇叫双头寡,看起来双头连在一起,但其实毫不相干,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两个头颅是独立的,而这种蛇的残忍之处就在于,双方都想摆脱对方,两个头无时无刻都在赌,赌哪一方会先被干掉,这样另一方便可以坐享其成、活到最后。
莫里斯没死,那条蛇溜走了,在硝烟中消失了,莫里斯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喘着粗气,他拿手摸拭了下脖子,眼睛深深地闭了起来,他在确认自己是不是死了,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但他还是睁开了眼睛,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用他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望向了北边的一处天空,他隐约地看到了一些什么,并开始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天色越来越暗了,莫里斯却越发清晰地看见那处天空中闪现的东西,那是一个红色的图案或者说图腾,他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只是有某种奇怪的吸引力让他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地方逼近。
空气中弥漫着草腥味,这是下过雨后草地湿润才有的气味,但在正处旱季的北莫兰,这种气味就像是从白饭中吃出了金块那样奇怪,莫里斯停下了脚步,空气中突然涌出的黏湿让他感到不适,但他知道他需要这些空气中黏湿的水分,于是他再次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只是变得额外的小心。
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等莫里斯再次抬头的时候,那片闪烁在天空中的红光已经消失了,莫里斯感到额头凉凉的,他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往嘴里一尝,整个人便朝着天空跪伏了下来,口中还不停地默念着某个名字,就像在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