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郎用手示意凌小小停住,但他却未收住步伐。此时他的脚步变的异常的灵动,就像一只久经追逐的狐狸,他的双眼放出特有的光芒,绝不会漏掉一丝一毫的动静。
他轻轻的推开门,轻微一声“吱呀”打破了许久的静谧。
开门声并未惊扰到花郎的思绪,倒是客栈内的情形使得花郎微微一颤。
是什么,敲动了花郎的心灵?
又是什么,定住了花郎的脚步?
凌小小察觉到些许的不对,赶忙跑上前去。
三个人,“蓬莱三鬼”静静的围坐在一张桌子旁。
满桌的菜肴似乎还未吃几口,酒杯中的酒也仍是满的,桌子正中央那锅涮羊肉正煮的沸腾。但这三人却未享用,因为他们的血已经冰冷。
凌小小忍不住问道:“是谁杀了他们?”
花郎望着胖头陀手中那双筷子,那双筷子似乎正欲要去夹一块红烧肉,但却有一把剑划过他的脖子,使得他死的那一刹那,仍旧保持着夹菜的姿势。
这三人都是被一剑封喉!
花郎没有回答凌小小的问题,而是低声喃喃道:“好快的剑。”
花郎实在想不出江湖中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快的剑法。
他瞬间想到一个人。
吝一刀,冰冷的人,冰冷的刀,可他用的却不是剑。
凌小小望着这三人的脖子,似乎都没有多余的血溅出,也开口道:“以你的剑法,瞬间能不能杀掉这三人?”
花郎道:“让他们死很简单,但要让他们保持不动却很难。”
杀他们的人明显不想多浪费一分力气,以至于他一剑出手,三人仍旧保持着死前一刻的姿势。
凌小小脸露笑靥,道:“这就对了,试想以你的剑法都很难做到这些,杀他们的人,肯定与这三人很熟。”
花郎赞许的望了眼凌小小,有时候他发现这女子确实令人侧目。
凌小小却一摊双手,微微一耸肩,道:“但我实在想不到,因为什么原因要杀这三人。”
花郎拿起桌上的一杯酒,满饮一杯,轻声道:“因为我!”
凌小小满脸的疑惑,望了望花郎,道:“这三人不是要杀你么,又为何因你而死?”
花郎道:“正因为他们要杀我,所以他们才死的这么快!你还记得查猛吗?脖子上的那道剑痕与这三人一样,那杀他的人只为要嫁祸于我,因为江湖人都知道花郎剑法,天下无双,而此刻又正好是我入关的时间。”
花郎淡淡笑道:“你现在应该知道了,我才是个麻烦的人,跟着我也就跟随了麻烦。”
凌小小并未回答花郎的话语,因为有一丝声音在她开口前闯入了客栈的厅堂。
那声音就像一位闯入深闺的汉子,没有任何预兆,来的那么突然。
“你确实是个麻烦的人,但你更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话音是从客栈右侧的偏室中发出的,说话的人是个女子,声音婉转动听,使人听后心神不由为之一荡。
花郎和凌小小都未说话,等着里面的女子继续说下去。
“你们十分想知道杀这三人的人是谁,恰巧我知道答案。”
这句简单的话确实有着无限的迷惑。
花郎却并未有一丝惊诧,对着凌小小说道:“走!”
“站住,难道你不想知道真凶是谁,为自己洗脱?”里面女子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许的诧异。
花郎淡淡道:“不想,因为我若知道答案。你会给我更多的麻烦。”
世上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哈哈……”里面的女子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道:“那若此事与柳轻云有关,你还要走吗?”
……
柳轻云,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
这三个字,花郎在心中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甚至每次深夜在梦中醒来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这个名字,梦里梦外的场景也都深深被这个人的身影所占据。
可是,听到这三个字时,他的眉头不禁紧紧的皱起,脸上现出一股难以言表的痛苦。他似乎很害怕别人提及他的过去,敲入他心中那把久已密封的锁。
不等花郎开口,那女子继续说道:“现在你只要进来,便知道一切答案,这并不麻烦。”
花郎不再说一句话,径直向那门口走去,轻轻推开门,一股幽幽的玫瑰香扑鼻而至。
走入房间内,便看到一扇屏风,屏风的内侧还散发着淡淡的水汽。
屏风后那女子的声音温柔的响起:“关上门,你便知道答案了!”
花郎转过身,便看见门外那抹火红,那份炽热的眼神里夹杂着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没有去想,也没有说话,对着凌小小淡淡一笑,便掩上了房门。
待他再次转过身,眼前的屏风已然倒地,轻饶的水汽中一位女子正端坐在浴桶里。
她把一只脚轻微的翘在澡桶上,晶莹的水珠轻轻滑过她的脚背,慢慢的凝结,直至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才依依不舍的滴落在地上。似乎连那小小的水珠都想多呆一刻,亲吻那只动人的脚。
花郎在万花楼见过很多双女人的脚,其中不乏倾国倾城的美人。她们全身上下都足以让每个男人死上一百回,唯有她们的脚多多少少都有些瑕疵。有些过于粗糙,有些肌肤稍黑,而有的又稍显大了些。
但眼前的这只脚似乎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大小适中,光滑若白玉凝脂。世上女子温柔多情的嘴唇有着迷惑男人前去亲吻的冲动,可这只脚所散发出迷惑的魔力远比嘴唇上的芳泽要重的多。
女子似乎很满意花郎此时的表情,她知道她得逞了,便将那只脚收回到澡桶里,开口道:“我美吗?”
女子带了个青铜色狰狞的面具,一双发亮的眸子流转出无限的温情,在微弱的光芒下显示出一种的情调。
花郎并未开口,而是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桌子上有几盘上好的佳肴,还有壶女儿红,似乎这女子已知道他要来这里。
美酒佳肴,满屋春色,一切都准备妥当!
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这才开口道:“脚很美!”
女子颤颤的笑道:“你倒幽默的很,难怪江湖中,不管男女老少都对你感兴趣的很哩。我的脚是很美,但我的名字比我的脚更美,我叫雪儿。”
雪儿,这名字的确很美!
你可以想到雪的温柔多情,似一个女子向你缓缓走来;你也可以想到雪的晶莹美妙,宛若你怀中的佳人!
花郎道:“但是此刻,我却对你感兴趣得很。”
雪儿轻扬一捧水,水珠幻化出多彩的琥珀,待水珠落下,她才开口道:“哦?是吗?如果你可以给我一样东西,我不仅会告诉你想知道的,还会让你的兴趣……”
她很懂的语言的魅力,她知道有些话语只说出一半,比说全部说出的效果还要好!
花郎微微一笑,道:“脚很美,不代表你全身的魅力,我见过手如青葱般的女人,却肥的跟猪一般。”
雪儿道:“你看我像吗?”
花郎道:“这可不一定,至少我现在不确定。”
雪儿低声一笑,道:“你们男人倒都贪心的很。”
花郎也笑了,道:“此刻我若不贪心,那我就是傻子。”
雪儿不再说话,她已慢慢至澡桶里站起来,慢慢的跨出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轻盈,那么优美,让人感觉她似乎在演绎着一场绝妙的舞蹈。
她轻轻的站在澡桶旁,柔弱似回风杨柳。若是天上的雪掉在地上,遇到她恐怕都会羞得飞到云端。
她的腿很修长,腹部平坦没有一丝的赘肉,饱满的胸膛足以埋藏任何一个男人的雄心壮志——这便是她最后的法宝,也是她最有效的法宝,以往不知有多少人已经沦陷在她脚下。她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雪儿用着极其迷惑的音调对着花郎说道:“现在你总可以给我一样东西了吧。”
花郎淡淡的道:“你就这么有信心?”
雪儿轻轻的用自己的指尖从腹部滑上胸膛,温柔道:“难道我不该自信吗?”
她的语调似在挑逗,又似在邀请!
花郎微微叹了口气,不再看她,道:“至少现在不应该。”
雪儿的眼光放出比冰雪更冷漠的光芒,冷冷道:“你应该清楚,太贪心的人总是活不长的,你又何必要看我的脸?”
花郎道:“至少现在我还活着,说不定面具下你是个麻花脸呢?”
雪儿的声音又慢慢转成温柔,道:“其他的男人,只要见到我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会变得跟条狗一样,你真是个怪人!”
话刚说完,她的面具已轻轻掠过她的发丝。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
别说是麻花脸,就算在她脸上找出一丝杂质都难如登天。白若皓雪夹杂着丝丝的红润,那轻拂的水汽似乎都可将她脸上的皮肤吹破。
就连日夜竖立在花郎脑海的那位人儿,都不及眼前的这般温柔动人。
雪儿轻轻的向前移动着步伐,就像一件精美无暇的艺术品。待走到花郎身旁,“嘤咛”一声滑入花郎的怀中,开口道:“现在……”
话还未说完,门已被撞开,一丝光亮闪耀在屋内。
光亮的后面,一团火红立在门口。
凌小小站在外面,实在受不了里面的那些声音。她的焦躁不安夹杂着丝丝的愤怒,致使她一脚踹开了门。
凌小小看到屋内的一切,脸上展现出丝丝的红晕,但她并未转身,也未开口说话。
雪儿也未躲闪,也没有出现一丝的不自在。
世间绝多数女子,在光着身子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撞开,都会出现娇羞般的恐惧。
但雪儿却是个例外,她身上没有闪现一丝的恐惧,甚至在脸上还荡出花一般的笑容。
雪儿很得意,她似乎很享受现在的情形,她在心底乐开了花。
花郎的人瞬间变得很冷漠,他的眼神也变得格外的亮,双眸迸发出的光芒似乎在告诉别人,他知道凌小小一定会破门而入。
花郎没有去看凌小小,冷冷道:“这时候,你不应该进来。”
凌小小盯着花郎,她实在想不到这个男人瞬间会变成这样,难道就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她的心渐渐下沉,沉到最底端变成了一个冰冷的石头,用着毫无感情的语调,开口道:“你是不是要我走?”
花郎的心底就好像被猫抓了一样疼痛,就在昨晚还答应她一起喝酒。但他的眼神中并未将这般痛苦表现出来,而是用一抹深深的笑容掩盖住了自己内心的悲伤,伸出手轻拂雪儿的面颊,开口道:“马上走,越快越好!因为我发现你实在比不上她。”
凌小小眼眶似已红润,看着花郎那轻浮的笑,她再也忍受不住,发了疯似的向外跑去。
待凌小小走远,花郎的整个脸才散现出无限的落寞与悲伤。
雪儿却高兴的发颤,低声说道:“现在就我两人了。”
花郎的手自雪儿的脸颊移到桌子上,拿起了一根筷子,开口道:“滚!”
花郎只说出这一个字,这一个字已抵得上千万句!
雪儿瞬间怔住,但转而又恢复平静,继续温柔的说道:“你才不会让人家滚哩,要滚也是滚进你的怀里。”
正待雪儿要用手轻拂花郎的胸膛时,一根筷子顶住了她的喉咙。
雪儿的手就那般的僵住,那根要命的筷子抵的她透不过气来。
花郎开口道:“筷子和剑,在我手里是一样的。还有你不要太自信,你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美。”说完后,便将筷子移开。
雪儿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鸟,待筷子一移开,她立马跳出花郎的怀里,拿起架子上的衣服裹在身上,匆匆的跑了出去。
待她的人走到客栈外,她便像一条疯狗似的吼道:“花郎,你根本不是男人,我现在终于知道你未婚妻为什么不要你了。花郎,你终究有一天会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曾经以往,不知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裙下,今天却光着身子被一个男人赶了出来。这对雪儿来说,是极大的嘲笑!
花郎并未在意这些,反而倒了杯酒,来到客栈外,对着远方喃喃道:“凌小小,我敬你一杯。你可知道,我并非要你走,只是我这个人生下来就与麻烦为伍,这一辈子注定我只能和麻烦做朋友。而这次我却不知道麻烦来自何处。你还很年轻,有很多梦想,跟着我只会拖累你。”
凌小小已听不见,天地间一下子沉寂下来。
孤独寂寞又再一次侵袭到他的心间,他的人似乎一瞬间苍老下来。
只有在此刻,你才会发现他眼角间丝丝的皱纹,那是经过岁月洗礼后留在脸上的印记。那浅浅的痕迹似也在诉说着花郎以往的不幸和内心的挣扎。
一片雪花轻轻的落在他眼角边的皱纹上,还未尝到那皱纹所散发出的艰辛,便已融化!
花郎伸出手掌,雪花一片接一片的落在他的掌心,又一片接一片的融化掉。
人,是不是也像这雪花一般,转瞬即逝?
花郎并没有想这些,他在考虑,雪儿想要知道什么?这些东西与那些人的死有何关系?和钱依依的失踪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这些疑问,就像雪花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却摸不着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