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段记忆在脑海中已渐模糊,那人那事在脑海中已经失却本来的次序,只是混乱如散落一地的碎片,无头无脑的在那儿忽显忽隐,秋雨中静谧的法桐下、幽深的小径上,人来人往渐消失在我的记忆中,似乎是一切不关乎于我,我只是默然的看着这世界。白花“盛开”在秋风阵阵的季节,带着黏人的潮湿的空气裹挟着伤感铺天盖地涌到我的左右,秋雨打落了树梢上的枯叶,某些记忆随着落地的叶子消失在了那个院落,梦中的泪水或是化为秋雨落回了我的心田,苦涩的,花开花落,时间依旧流淌,不关心间的悲与喜。
一
街景的变化,让你我遗失了些许回忆,心灵深处却依稀留下了某些琐碎。徘徊于老旧的街巷,轻抚饱含时光浸蚀的青砖黛瓦、轻踏印有岁月辙印的青石板路,我心已经远离这世间的喧嚣,这样的一个小镇,留下了太多的记忆。那些人,那些事,渐渐离我远去,我依旧独自徘徊于此,有太多的回忆被这古朴的街巷勾起。
那时我跟几个朋友在这老街厮混,年轻冲动,做事不计较后果,阿崴是十足的明星,因为打架够狠,于是他被一群小混混推举为老大。
“小北啊,等混好了,有了钱,咱也人模人样的把个美女,开个好车。”这就是我们老大阿崴的目标吧,我姓北,也不知道怎么还有这么古怪的姓氏。
阿崴跟我还算亲近,我们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大人们都到镇上打工,几乎就没人管我们这些累赘,所以我们就这样自生自灭了,大街小巷都是我们这种小混混。还穿着开裆裤我跟阿崴就是在一起蹒跚学步了,我比他小一岁,他一直喊我小北,我就崴哥崴哥的喊。一个大院里的男孩们害怕阿崴,尤其害怕和他打架时阿崴眼里露出的凶残的神色,阿崴的爸爸刘四在他六岁时死掉了,他爸是矿工,那年秋天下的暴雨很骇人,煤井里发生了透水事故。
暴雨下了整整两天,没人敢下去救人,阿崴的妈妈在井口哭了两天,我只记得她从一个爱打扮的女人变成了一个衣装不整的村妇。村里人都说刘家媳妇不是阿崴的亲妈,是个狐狸精,我们小孩子怎么懂得大人的话呢,不过阿崴妈的确是美人儿,而且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女人们还没钱买像样的衣服,阿崴妈却是穿的花花绿绿的。
妈说阿崴妈是城里人,阿崴爸年轻时到城里混过,那时是因为阿崴亲妈重病在床阿崴爸到城里打工赚钱买药,后来阿崴妈还是没挺过来,再后来阿崴爸不再去城里了,还给阿崴带回了一个新妈,阿崴妈在矿井口,哭天抢地的呆了两天,村里人劝都劝不住。阿崴爸被抬出来的时候,阿崴妈不哭了,眼神空洞,只是看着前面。
遇难的矿工们在水里泡了两天,身体浮肿的走了形,人们只能从他们的工牌上得知是哪家的,从那时起阿崴妈就傻了。那时候穷人家娶不起媳妇的,在阿崴爸死去半年的时候,村里人发现阿崴的傻阿妈怀孕了,老人们直摇头,都说是被不知谁家的光棍糟蹋了,就这样阿崴不明不白的多了个妹妹。
村里人可怜阿崴,商量好了轮流着每家照顾娘三个一个月,直到阿崴能养家了。阿崴没去过学校都是看我的课本才认得几个字,阿崴竭力的保护她的妹妹,有时会狠狠地揍那些欺负他妹妹的混混,他揍人时眼睛里似乎是会喷出火来一般。
“小北,我一定会让我妹妹去念书,让她上大学。”阿崴信誓旦旦的告诉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含含糊糊的说:“那要好多钱吧。”阿崴眼里兴奋的神色淡去了“是啊,需要好多钱啊。我哪弄钱去啊,还得照顾妈呢。”
我记得那年我上初一,阿崴找到村长把家里的一切交给了村里“我要到城里打工,让我妹妹上学”阿崴找到我说。
后来还是放心不下家里,就到镇上找活了。我们学校旁边要建百货大楼,阿崴就在那当上了小工,只有十三岁而已。
工头看他年纪小,给他500块让他回家,阿崴就挑起一担砖头给工头看,他咬着牙往前走,没几步就倒了,砖头砸到了他的背上,工头心疼地说:“你这娃何苦这样啊!跟我干吧。”后来我才知道阿崴被砸断了一根肋骨,他强忍着没告诉任何人。“哈哈,小北你不知道吧,我的背上肿了一个月啊。工头以为我想通了,谁知道我还是去了,王叔对我很好,是个好人啊!我他妈不是人,害得王叔进了监狱!”阿崴使劲灌了一口酒简直是用喊的说出这几句话,周围的人诧异地看着这边不时的指指点点,阿崴这次是吼了出来:“都给我滚!”
阿崴跟几个混混闹别扭,失手打残了一个外来的混混,王叔替他顶罪进了监狱。
二
阿崴在镇上打工,有时会来找我,那次我见他头上多了道疤,我知道又有人跟他打架了。阿崴经常跟镇上的混混打架斗狠,常常是因为他们拿他的母亲跟妹妹嘲笑他。每次我见他,他的脸上总会有新的伤痕。我跟他不同,我是一个不太会打架的孩子,有时会被别的混混欺负,经常是阿崴来替我出头,渐渐的也就没人欺负我了,因为大多数混混还是怕阿崴的。不过这次阿崴脸上的疤痕很严重,额头上是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疤。
“阿崴你得罪什么人了吗?为什么被打成这样啊?”阿崴依旧一脸轻松的回答我:“没事,就是点小伤罢了。”我还是想知道真相,因为我们是真正的铁哥们,但我不好一直追究这件事,也就作罢了,现在想想我当时的确应该追问清楚的,或许就没有后来的那些糟糕的事情了。
那天我们在镇上的旱冰场里跟老板讨教新动作,在那个网吧只是大城市才有的年代里滑旱冰打台球是我们那种小镇年轻人仅有的几种娱乐方式之一。旱冰场里闪烁着很多彩色的小灯,造成了一种很梦幻的光晕,岚就是在这种迷人的光晕中进入我的视野的。那天她穿着紧身的长裤,把自己的身体的线条分明地展示给这个世界,在这个闭锁的镇上别的女生穿成那样一定会羞得出不了门的,而她很自然地穿着却没一点扭捏。上身是一件白色的T恤,很宽松的那种,下摆本来是应该会随着她的运动飘来飘去的,但她把衣角打上了一个结,隐约中露出小腹上的皮肤,那时候我们的年纪对男女之事还是懵懂的,女孩的肌肤对我们是隐秘的,可以说是岚的雪白肌肤唤起了我们对异性的幻想,我的青春期大概是在那个夏天突然爆发的吧,从一个男孩向一个男子汉的过渡是在岚的刺激下开始加速的。我有一种要把她搂在怀中的冲动,自从岚进到这个嘈杂的环境里,我的世界就变得安静了。我都忘记了往前滑行,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我想阿崴一定也是被她迷住了,因为当我最终慢慢地从滑行中停下来的时候阿崴直直的撞了上来。我被阿崴撞倒在地上,奇怪的是我居然没有感觉到疼痛。我只是看到一个穿着白上衣的影子在我身边蹲下,而后一张洁白的手帕包扎住了我流血的伤口。
“哎,疼吗,说话啊…傻了你。”我傻傻地看着她,似乎受伤的不是我,那时候我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我的世界里只有那个穿着紧身裤白色T恤的女孩。女孩在我眼前晃了晃白嫩的手指,我才回过神来,胳膊上的疼痛传到了我的大脑皮层,我下意识里龇着牙忍住了疼痛,我不想在女孩的眼前丢脸,有时候男孩子的争强好胜完全是因为女孩子的。
那天我们就这样认识了那个叫岚的女孩子,我都忘记了去追究阿崴脸上恐怖的刀疤了。我想我跟阿崴已经完全被女孩迷住了,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追尾事故,我们俩都默契地坐到了场地边上的木板凳子上。我从坐下那一刻起,眼睛就锁定到了岚的身上,看着她在场地中央翩翩起舞,眼睛不时的还是会看到女孩小腹上雪白的肌肤。那天有一股热流一直在我的体内流转,我现在想想或许那时候我对于岚就是那种一见钟情吧,虽然那时候我还不懂什么叫爱情,但是对于岚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是让我很舒服的。
天渐渐暗了,在老板的催促下像我们这种学生都离开了,我很好奇为什么那些大人们还可以留下来,或许是有什么怕被孩子们知道的秘密吧,直到后来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把旱冰场贴上了封条,我都没弄明白。现在从流传开来的各种版本的演绎来看,应该可以确定了,那时候那里是一个夜里开张的地下赌场,说是赌场是有点夸张了,但是每晚赌注几千元在那时这样的一个小镇上也是一个很大的赌局了。不过不管算不算得上是赌场,与我要讲的故事基本上是没太大关系的。
很自然地,女孩和我们一块离开了那里,不过为什么她会给我包扎伤口呢,那时候我的确是没有考虑过的,就当是因为岚是一个很有爱心的女孩吧,若是让现在的我去想的话不是说或许不会这么想,我是一定不会这么想的。那时候我傻傻的,为什么没想到,或许,她对我也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很有可她对我是一见钟情呢。只能是因为我太腼腆、太没自信了吧。
岚是一个很开朗的女孩子,跟她一块走倒显得我跟阿崴有些不自然了,我回到学校的寄宿宿舍,阿崴回到了闷热的工棚,我们居然没有想过要送女孩回家,只能说我们俩实在是太傻了,傻得离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