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岭。
日落后的黄昏,隐没了如黛的山峦。
清一色的石碑,肃穆的列成一排排,在渐渐下坠的余辉中,拉长了影子。此时此刻,风也止了,云也安静的贴在天际,一动不动,仿佛正在酝酿一场悲情的恸哭似的。
一个束紧发带的女子,一身黑衣,站在石碑前,手里提着一瓶白酒。
从太阳刚落山头,到霞光铺满整个天际,她都一直站在那里。
“小何,我来看你了。”那一身黑衣的女子对着一无所有的空气说话,仿佛对面也站着一个人似的。
“哎……你说时间过的也真是快,不知不觉都已经一年了。”她的语气放的很轻,很柔和,像是在跟老朋友叙旧般,可是…她面前明明什么人都没有,除了那尊肃穆的石碑。
“怎么样,最近过的还不错吧。”女人低着头,对着那深灰色的石碑微笑着。
石碑,静穆着,没有回答。
‘
黑衣女子席地而坐。
两条腿盘在一起,黑色西装的下摆拖在地上。脚上穿了双深黑色的皮鞋,怎么看都像是‘女扮男装’。不过就算再宽松的西服也遮不住她那姣好的身材。但凡看到她这么穿的人,都不难想象那黑色的男款西装后,究竟隐藏着怎样润泽的曲线。
右手握紧瓶口将白酒往地上一置,左手伸到脑后,熟练的解开发带,一头飘逸的秀发像瀑布般流泻,仿佛忽的一下子从山涧**。微风扶乱她的秀发,飞扬起几缕青丝。
“呐,知道你爱喝酒。特意买给你的。”轻启薄唇,淡红色的唇瓣吐出这句话来,遗落满地的莲花。
“还有呢……你最爱吃的桂花糕,桂花鸭,肉松饼。我……我都给你买来了。”说着,从一直拎着的塑料袋里掏出她口中说的那些东西来,放在石碑前,整整齐齐的码好。
“想我了么?”忽然,她抬起头,用右手把被风扶乱的青丝,别在耳后,嘴角微微的笑着。
“肯定……也是想我了吧。因为…我都有在想你。你要是不想我,那岂不是太不公平啦。”孤寂的山峦之上,一排排一列列,暗灰色的墓碑,一个黑衣女子席地而坐,坐于石碑前,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免让人心酸。
“怎么办?小何……我还是忘不掉你。本以为时间过去了,有些事情也会淡去,可是,人的记忆力真不是个好东西,想忘的忘不掉,不该忘的却忘的很快……我……好像都记不清你的样子了。”黑衣女子苦笑了一番。
“算了,不说这个,你现在肯定嫌我没事儿瞎矫情了吧。来给你倒酒……”说着,从塑料袋里取出两个杯子来,放在地上,正当她试图打开酒瓶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就弄不懂这酒瓶的构造。
忽然,沉默着,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一滴清泪,从白皙的面颊上滑落,坠在黑色的西装上,绽开一朵深黑色的小花。
“……好蠢啊,忘记带开瓶器了……总是弄不明白这个酒瓶究竟是怎么弄的,干嘛要设计的这么复杂……”女子的脸上好像浮起了红晕,仿佛自己做了蠢事,而心爱之人正好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一样。
索性,拿住酒瓶后身,直接对准瓶口,在石阶前用力的磕了那么一下,狭窄的瓶口承受不了这撞击,碎裂成一地的玻璃碴,白酒咕嘟咕嘟的往外淌,流了一地。
“不好意思,见笑了,目前只能这样了。怎么办……离开了你之后,还是没能学会你的生活方式。小何,你啊……总是…总是能把所有事情都弄的有条不紊的,每件事情都能做的很好。可是…当初跟在你身边的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好,真的好蠢哦。厄……现在还是这么蠢。”
自说自话着,沉默的石碑没有理她,天上静止的白云也没有回应她,只有天际那最后一抹浓烈的霞光披在了她身上,像一件凤冠霞帔似的。
用碎裂的瓶口,往空的一次性纸杯里倒白酒。
“我先干,你随意。”女子学着那男人生前最爱说的那句话,左手捏着纸杯,右手捧着杯底,仰着脖子,一干而尽。
重新给另一杯到满,然后颤颤巍巍的,用右手拿着,左手扼住右手手腕,对着自己面前的墓碑,慢慢地画了半个圈,透明的白酒全撒在地上,清风袭来,一股浓重的白酒味,醉了山风,醉了流云,醉了这晚霞一片……
“喝的时候要小心点。”女子忽然笑了笑,从嘴里吐出来一个什么东西。
“不然啊,就会像我这样,把碎玻璃都喝进嘴里去了。”嘴角流出淡色的血,用袖口擦了擦。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平常日子里,她其实是个很谨慎,很小心的人。每件事情都处理的有条不紊,仅仅有条。不熟悉她的人认为这是她的性格使然,可是真正熟悉她的人知道,她其实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想念另一个人。
“别再说我傻了。我已经尽量让自己做的足够好了。真的。”她不胜酒力,才一杯而已,脸上就已经泛起了红晕,微微的醉意。
“你看……所有人都忘了你,可是我没有。我还记得,我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就算他们不来看你……我也会来的。所以……不要感到孤独哦。”
垂下了头发,遮住了那早已泪流的面庞。
“小何……我好…好想你啊。”
群峦遮住了最后的一抹霞光,墓园瞬间暗了下来,黑衣女子在此刻全然化成了一抹黑色的剪影。
没人看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用手捂着脸,肩膀轻轻的颤抖着。
‘
“喂。”一声轻唤,一记温暖的手掌拍在她那颤抖不已的肩膀上。
瞬间,她以为那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灵魂。心里温暖的一惊,可是…还是觉察出了那细微的差别。
“小妹。别哭了。”另一个温暖的声音说道。
于小妹抬起头,看到不知何时自己身后竟站着一排穿着黑色西装,一脸肃穆的人。——重案组的同事们。
刚才拍着她肩膀的是陈威,重案组的组长。
“组长……你们……”于小妹连忙收拾起自己一脸的狼狈像来。
“我们没忘,我们怎么会忘呢。他可是我们的兄弟啊,哪有忘了兄弟的道理。”陈威剃着圆寸,目光炯炯有神,一脸的杀气,让人不敢想象,这样的男人竟然也有蹲下身子安慰别人的时候。
“是啊……我们可没有忘记。来,擦擦脸吧。”说着,娜姐递过来一张纸巾。
“娜姐……你们…”
“什么都别说了。我们都是来看小何的。”
‘
静穆的石碑前,站着一排黑色西装的人。一个个的表情甚至比那石碑都肃穆。
挨个轮流用那瓶口碎裂的酒瓶倒酒,对着那石碑喝下去半杯,剩下的半杯都洒在地上。
陈威走到于小妹的身边,吐出一颗碎玻璃。舔了舔嘴里的伤口。
“你在侦查科做事也这样么?”
“不……没有……我…”
“那就好。到了别的组里可别像以前那样干了啊。”说着,笑了笑,拍了拍于小妹的肩膀。
“是啊……好久都没喝到加盐的咖啡了,忽然好怀念。”旁边的几个小子交头接耳的说。
“还有那浸着纸巾的订餐盒。没忘吧。”
“小妹,你打算啥时候回来啊。”旁边的一个小子高声问道,这句话着实吸引来了众多目光。
“对啊,小妹,你啥时候重归重案组?”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于小妹的身上,她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
是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不逃离
究竟怎样才能摆脱掉过去
重新回到那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