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涛的两只眼睛差点就掉出来了。
一整天，三个人寸步不离自己面前的电脑，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看，生怕漏掉什么。
于小妹的桌上堆着用来提神的咖啡罐，杜涛面前小烟灰缸里头躺着无数的烟屁股，龙哥嘴里叼着棒棒糖，皱着眉。
按照今早开会商定好的计划，杜涛等人一起去银行调回案发时间范围之内的监控录像，从银行大厅，银行门口，到靠近银行的几条街道的全天候24小时的录像，都调了回来。本想辛苦一阵子也就能找到那个和‘陆小七’很像的人。可是……盯着看了这么久，却徒劳无果，杜涛这个时候才明白‘大海捞针’的真正含义，看来自己还是太嫩了点……
“我受不了了！我要去洗洗脸……擦，要睡着了，听物理课都不带这么累的。”阿龙哥首先投降。在杜涛眼里，阿龙也是个蛮奇怪的人，你说让他伏案翻阅三天两夜的资料，他都不觉着累。可是让他稍盯着电脑屏看会儿，眼睛就能难受的不得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没法适应现代人社会的‘古代种’？
“哎，我也坚持不住了。”于小妹第二个投降。放弃这种东西啊，只要有一个人开了个头，就停不下来了。
杜涛点击停止键，也呼了一口气。“算了，别看了，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没办法，当所有人都已经放弃的时候，杜涛实在觉着自己没有必要再进行这种没意义的工作了……其实仔细一想，就算真的找到了录像又怎样。如果用来当物证的话，这个物证将不仅是指向那个犯罪者，还连同‘陆小七’本人都一同指认了呢。
谁叫两个人长的这么像呢？连见过本人的金田都能认错，更何况是一段模糊的录像呢？而杜涛，你又想从这段录像里得到什么东西么？
他只感到心里很烦闷，像是有什么东西憋在胸口似的，他站起身，把桌上的半包烟塞进上衣口袋里，决定出去透透气。
，
不知不觉，已到傍晚时分。
空气冷的，像是给城市夜景上了一层冷色调似的。
杜涛里面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警服，洗的很干净的衣领，打着黑色的领带。他觉着有些莫名的燥热，于是轻扯领结，向下拉出点可以畅快呼吸的空间。
外面套着黑色的警装外套，肩上绣着白色的警徽，没有带帽子，标志性的短寸，迎面而来，岁末的冷风阵阵。
沿着街边走，喧嚷的场景好像和自己无关似的。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这些小商贩每到晚间便会把地摊摆出来，这些来来往往的小市民，或牵家带口，或两人一对，亲亲我我，你侬我侬的，拉着手，问老板这个章鱼小丸子多少钱？手里拎着从小贩那里讨价还价，好不容易买来的绿色的盆栽。这样的场景……杜涛见多了，可每次他都侧过脸去，假装什么都不在意似的，走过去。
是啊，他好歹也是个有女朋友的男人。可荷莉不在身边儿，这让他怎么着？拿着枪，劫持一架飞往法国的飞机？然后把荷莉绑回来？
这特么是男人该干的事儿么。
杜涛没好脾气的踢了街边的一个破可乐罐，发出金属皮的碰撞声。
荷莉和杜涛，两个人，仿佛永远都隔着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以前呢，是杜涛被关在部队里，荷莉想见上一面都难。可现在呢，人家直接飞法国去了，换杜涛在这儿苦等苦等的，好不心酸。
难不成思念这种东西都得要两个人轮番尝过之后，才能有资格在一起？不然，就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扯蛋！杜涛的心情越来越躁。凉爽的风景非但没有给他工作一天，神经紧绷的脑子换换气，放松放松。反倒是让他生了几分醋意，竟然让他嫉妒起小市民的幸福来了。
是啊，无官一身轻。哪里需要考虑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啊。那一旦天塌下来了怎么办？那也没事儿，不是还有姚明顶着呢么。
其实啊，这事实上是……真能让天塌下来的事情，还真没几件。反倒是那些没能让天塌下来的事儿，却多的跟羊毛似的。
杜涛的职业呢，就是来处理这些羊毛一样的杂事儿。谁家的钱丢了，谁家养的杂种狗咬了另一家的纯种，谁踩了谁一脚，在公交车上大动干戈起来。诸如此类的问题。杜涛虽然也常常把‘有事情，找警察。’这句话挂在嘴边，可也不至于什么样的事情都来麻烦警察吧。杜涛也是人，而且还是个马上就要奔25岁的男人。他自己也有烦心事儿，而且未必比别人的少。可却要忙着处理别人的麻烦事儿。
人啊，都有个疲劳期。杜涛觉着自己就像个一直被拉着两端的弹簧一样，快要到极限了。
这种时候，他最需要别人的一句安慰了。‘别太累了，歇会儿吧？喝杯茶？’不知怎的，杜涛脑海里竟浮现起荷莉的模样来。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杜涛这才想起来，自己自从早上开会的时候，把手机调到静音模式，就再也没调回来。
一看是国际长途，杜涛心里就乐了。
“喂？想我啦？”杜涛走到一处没人的地界，倚在冰冷的水泥墙上，右腿弯曲着，抵着墙面。
“恩……最近很忙么？”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温柔而又甜美，杜涛的心都微微的醉了。
“还行吧……各种案子瞎忙活呗。”
“忙案子是挺重要的，可也别忘了注意身体。别再吃泡面了，也尽量不要去街上吃什么烤串了，听说最近国内的食品安全问题闹的很凶……”
“知道知道。早就不吃泡面了，那种东西没营养。”
“乖哈~来摸摸头。”
“你在干嘛呢？”杜涛直接忽略掉荷莉刚刚说的那句话。
“在忙着画稿子呢，哎，对了，我告诉你啊！我上个月参加的那个服装设计比赛获奖了，猜猜是第几名？”
“第一名？！”
“……哪有那么夸张。第三名而已。”
“哦，已经很好了，很不错了。”
“杜涛……我…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荷莉忽然一转话锋，说道。
杜涛最怕荷莉说这种话，好比要了他的命。‘我跟你商量一下。’其实，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她知道杜涛爱她，她同样也知道，她提出的要求，杜涛是舍不得说‘不’的。
“又商量什么啊？”杜涛还是把语气放的很缓，没有表现出自己内心中的那份不安。
“我想在这边……再多学一年。”
“什么？”
“杜涛……你听我说。我在这边的奖学金，还有平时兼职赚的零花钱，还有我爸妈给我的钱，够我在这边再学一年的了，而且你知道，设计这种东西，可不是那么短的时间就能学会的。我知道……这样做有点那个什么，会让你很辛苦。可是……这是我的梦想哎，能不能再迁就我一次？”
“成。”杜涛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除了支持就是支持你呗。”
“杜涛，算我没看错人……”
“快去忙吧，长途很贵的。”
“恩。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杜涛习惯性的等她先挂断电话，只听得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叽里呱啦的讲话声，应该是法语。杜涛不懂法语，听不懂那个男人在讲什么，不过荷莉的笑声倒是让杜涛听的似懂非懂。
天涯相隔，人各一方。
人家小姑娘，自从自己进部队的时候就开始等。一直等到他退伍。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点抱怨。
在杜涛的印象中，荷莉始终站在部队大院的那棵梧桐树下，等着和他约会，手里拎着一个淡蓝色的小包，在清风里冲着他微微的笑。
杜涛知道，人情债这种东西迟早是要还的。
不过
等我们两个人都厌倦了等待
是否就能如愿以偿的奔向对方呢？
‘
街对面的一家酒吧的招牌，亮了起来。
杜涛疲惫的眼神里，露出一抹亮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