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宣明:汉朝居民区之名,后面尚冠亦是
正文:
夕阳西陲仅余一点霞光,劳累了一天迎着晚霞出了太史府,我便看见早有一辆马车等候。
“阿舅”奴仆躬身相迎援我上车。
虽不知到这是欲意何为,但是听到是阿姊授意我便放下心来,收了心中戒备踏上马车。
“阿姊找我何事?”
“仆也不知,夫人今天忙碌一天了就等着阿舅过去呢!”
“忙碌一天?”我惊疑,放下帷帘带着兴奋与期待缩回了脑袋,阿姊故弄玄虚的手段真是越发高明了!
我安心坐在车内,时不时看看外面风景,只是好不容易到了城北门巷之所车子竟不是左拐去阿姊所在的宣明而是径直前行,我又探出脑袋四下望望,这是..要回司马府要回家么?
果真车马拐进尚冠稳稳的停在了我家门口,昨日方才从这里离开今日又归来仍是百感交集。
大门半开,我轻轻一推便完全打开了,没有了昨日刺耳之音,看来是有人来此修缮过的。
推开门抬头第一眼便看见阿姊站在院中央,手执着扫把正在清扫,还有一些阿姊带来的奴仆也正在忙上忙下。
“阿姊!”我勾起嘴角长袖一甩像昔日扑怀的孩童般快步奔到了院里。
阿姊停下动作手里紧紧握着扫把,定定看着我,肩膀有些微微颤抖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我心生奇怪停住脚步离阿姊一丈之遥不敢再进前一步,只能轻声关切问着,“阿姊,怎么了?”
“叔郅,”阿姊声音都有些颤抖,看着我的眼神有怨有怜,“汝告诉我,汝回来究竟作何打算!”
“我?小弟..”我也心下慌忙起来,阿姊这样问定是又知道了什么,心中一紧便是刺心的痛带来抽空灵魂的窒息之感,最不愿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么?
见我支吾难言阿姊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来拽着我的衣袖,眼神中却已经出了癫狂之态。
“汝要删阿翁的书稿是不是?”声音中颤抖的哭腔,阿姊死死拧紧我的衣袖,甚至已经掐到了我的肉皮,看到至亲如此我的心更是一窒,整个人都变得恍惚。
“阿姊..”
阿姊哀叫一声猛然抬起了手,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我,我只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阿姊要打要骂便凭阿姊打骂。
我的罪本该得这些,再者又有什么能抵得上这心中的痛。
只是阿姊依如昨日那般终究还是不舍,一个巴掌化作拳头又绵而无力的落在我的肩头,整个人扑在我的怀里痛哭。
“汝为什么?为什么要删阿翁的书稿,阿翁的书稿..”
“小弟..”
“那是阿翁一生的心血,一生的心血啊!”
我听言阖上双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虽然阿姊整个人都缠在我身上可我仍是颤抖不止,一生的心血,真是太重,太重了!
整个书稿何止是父亲,那是与我司马整个家族相牵连的,大父,父亲,长兄还有大兄,倾了多少人的一生..
頔负担不起,即使再倾我一生去换也负担不起。
“阿姊,我知道,小弟何尝不知!”
“郎知道却去做这不孝不义之事,去亲手毁了阿翁的心么?那郎的心呢?”
“我..”我双拳紧握低头看着阿姊,颤抖着为她整理凌乱的发丝却被阿姊受刺激般躲过。
“小弟只想阿翁的书稿传世,不管是不是残篇,哪怕是一两篇,我只求阿翁书稿传世,只求显露先考英名..”
阿姊失神的后退一步,嘴里念叨着“传世?”
传世,我们全家的愿想,如今却让我们不敢去想。
“只要天下还是这大汉刘家天下,如果不这样恐怕永远没有书稿袒露于天下那一天,阿姊,我等不起..我们没有什么能去搏的了。”
副稿被毁原稿被扣在延阁,我们真的没有任何筹码..
“对,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相搏的了,”阿姊摇着头眼神空洞让我心惊让我胆颤,忽而她又扑上前来更加癫狂的抓着我。声嘶力竭般的吼叫着,“可是这一删,原稿便是万劫不复啊!”
我别过头去努力咬紧牙关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控,从此以后我不能失控。
颤抖的玉手抚上我的面容将我的头摆正,那眼神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带上了似乎永远化不开的怜惜与阴霾。
“阿姊求郎,汝走吧!”
我扶住阿姊不让她倒下,自己只能闭上双眼微微退后立稳身子,“小弟心意已决,主上也不会放我而去!”
“那些流言蜚语呢,汝做了朝廷的挡箭牌,此番咒骂必定不少!”
我虚弱的勾起笑靥,强作坦荡之样,“小弟何时在意过世俗流言,只是原稿,我只有到九泉之下再向阿翁谢罪了..”
“頔郎!”阿姊挽着我的袖子又一次痛哭起来。
所有的奴仆在我二人撕在一起的时候便躲了起来,此时偌大的庭院只有我二人相互扶持着,我颤抖着身子终还是没有让清泪落下,阿姊放声哭泣,哀痛之音让我的心发抖更加刺痛..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不知多久我们才一起进了厅堂相坐,此时唯有一轮明月相照,
我与阿姊面对面坐着,沽取浊酒相慰,寒凉时节最为相宜。
“阿姊!”我先执起酒卮一饮而尽。
阿姊轻晃着酒卮有些出神,“小弟还是勿要多喝伤了身体。”
“今日我们姊弟难得对饮,多喝一杯也无妨。”
阿姊长叹一声不再劝我,自己也一饮而下,“今日在太史府如何?官场之事是非之道太多..”
我微微一笑,“这些小弟都晓得,不过倒有一事想向阿姊请教。”
“何事?”
我微微正色更凑近一些,“不知阿姊对这天文历法了解否?”
话刚问出,在看到阿姊微微皱眉时我的心便寒凉了一大半,阿姊的才华学识比我还要高些,如果此时她皱了眉头恐怕便真是不知了。
“这些只有仲极从阿翁学习过,彼精通算法星历,只可惜..”
整个屋子一下子又沉寂下来,没人愿意再去挑起伤疤。
“阿姊!”我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默,低着头阿姊也看不到我此时的神色,“往后,阿姊不便多来..”
“汝..好,我明白了..”
阿姊晃晃悠悠勉强起身,轻抚着额头,“今日也不早了..”
“阿姊!”我也站起身来不想听阿姊接下来的话便出言打断了她,走上前来扶住她的身子,“昨日恽儿请教了我一些事情什么时候让彼过来我教与彼。”
阿姊望着我,似乎想看穿我的打算,“恽儿?”
我微笑,扶着阿姊一同走出这屋室,“恽儿与我很是投缘,问了我不少东西,今日我在太史府查阅了书籍心中有了计较想与彼答疑,也能让这里热闹热闹!”
阿姊又是一声叹气似乎不想在计较我究竟在打算着什么,认命一般挥手拂开我扶着的手,“罢了罢了,过两****便让彼来。”
我为她鞍前马后叫来一直等候的小婢奴仆,小心翼翼将她送到门口。
阿姊手轻轻划过大门,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其诉说,却只能撒手。
登上马车她微掀帷帘,笑靥虚弱面色也少了几分血色,“叔郅,从我出生时便看着大父阿翁为了它四处搜寻古迹书籍,汝出生那年春天阿翁开始动笔,一写便是一辈子。”
我半身隐于门后,对阿姊之言只能沉默不语。
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夜色之中,我才回过身来重重的靠在了门上,自己全身再无半点力气。
局已开,我们都没有了回头之路,时光永远无法倒溯..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希望回到那年,我窝在阿母怀里看着阿姊皱眉学做裁衣,阿翁烧着一盅热酒揽着长兄教他念书识字,一屋一室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