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易牙,齐桓公时期齐国著名厨师,杀掉自己儿子做成菜进献给齐桓公,管仲去世前告诫齐桓公易牙不能重用,连自己儿子都能杀掉野心不小,齐桓公未听召回易牙,后齐桓公病重去世易牙堵住宫门叛乱……
正文:
主上是这天下午带着四名侍卫杀到了太史府,金丝银线织绣的长袍朝服,黄赤绶四彩,黄赤绀缥,长二丈九尺九寸,腰胯古剑形制精美,一手扶上雕花精美的剑柄显得威风凛凛。小小太史府哪里有过这等人物光临,一时间青砖绿瓦都仿佛有了金银的光彩,屋顶枯黄的茅草似乎也变作了仙芝灵草,全府上下皆是战战兢兢,俯首相迎。
我领着太史丞及大大小小长吏卒史都聚到了门口相迎。
数日不见,主上气势更加冷峻威严了,时间的年轮似乎在他这里多转了两圈,见不到一丝属于十二岁孩童应该有的稚气。
站在我面前与我冷眼对视两秒,大手一挥长袖一甩喝令我跟随他进去。杨耕暗暗拽着我的衣袖,眼神中是对我的担忧和不安。
“君长?”
我拂起衣袖,笑的淡然,“回去便先把该做的整理出来。”
言罢我便跟随在了主上身后。
路上,主上在太史丞面前顿了顿,低声对他说了两句,看主上神情不佳,太史丞诚惶诚恐,我在其后虽然听的不太真切却也有些入耳,便是叫他不要与太常有太多小动作。
皇上虽然年幼,却有霍光桑弘羊上官桀等人辅政,自己也深具有远见卓识,平素便主张休养生息,也在整顿先皇留下的积病整顿吏治,对这些臣下的行贿受贿结党营私之事甚是不喜,太史丞官阶虽然低微却与九卿有牵连,看来主上如果真的追究起来此番牵连必定不小!
我心中没来得及对此做更多分析,主上也没有做过多停留,路过他便直接进了正堂,我也只能紧随其后。
坐到主位主上随手接下了侍卫递过来的竹简----我刚刚修改完全的《项羽本纪》,不,现在应该不叫本纪了才对..
“这是臣修改出来的,还请陛下过目。”
他只是眼眸轻抬扫了我一眼,翻开书卷极快速的阅览了一遍,看来他对我的改动还是十分满意的,脸上的愠容稍稍缓和了些,不再像方才那般气势逼人让人两股战战。
“很有章法,叙事得当,果真不愧为史家之子。”主上杵着头像打量一件私有物品一般戏谑地打量着我,怒气之中夹杂着些许轻蔑与嘲笑,这种眼神,让我很难受。“朕果真没看错!”
我却没有他法只能恭敬行礼,即使受到侮辱也要装作受宠若惊般故作奉承之态。
“臣诚恐。”
听到我的话他却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看着我,“诚恐?”品味着又与两侧侍卫共同品味,“卿诚恐?”
“今日上午不知道是哪位卿英勇无比,对禁书又叩又拜?”
“不知道是哪位卿口出不愿为朕修书之言?”
主上定定看着我我也定定看着他,虽然只是几日之隔我却比之之前要淡定了许多,如今面对他面对责难也能处之泰然了,生死置之度外焉能不泰然?况且我手中亦有不少筹码。
我掀袍缓缓跪了下去,酝酿起情绪拱手上报,“皆是臣,皆是臣今日所为。”
主上重重拍了一下桌案,惊吓得两侧侍卫都是一震,小小年纪气势却十足的老成,帝王之相帝王之气一如他父亲那般,不知道几十年后会不会又是一位大汉的孝武皇帝。
“陛下,这书稿于其他人不过是普通的书简,甚至于经学儒士看来甚是大逆不道,可是这毕竟是先考凝结毕生心血所作,古语尚云‘子不言父过’,况且..如今又如何让臣面对先考书稿真正冷血对之?”
主上摩挲着下巴品味着我的话,我言之未尽被硬生生转折回去的话还是被他听出了端倪,“况且什么?卿不认为先卿之过?卿认为彼是对的,先皇是错的?”
我身子一僵深吸一口气,“臣不是史家,功过是非不敢妄加评说!”
“如果朕偏让你说一说呢?说出卿心中所想!”
“臣?”我终于抬头看向了主上,旋即又赶忙垂下头来,回抛给主上一个问题,“陛下是想让臣不忠还是不孝?言君过不忠,言父过不孝,这两种选择臣是万万选不出来的,臣甘愿领罪受罚。”
“你!”主上怒目看着我,气得双手发颤,停顿了一番才算舒缓过来,拂起衣袖又重新端坐好,“卿也是伶牙俐齿,好,朕且先不问卿这些,也省的朕落个昏聩小肚鸡肠的话柄!”
我见状赶忙伏下身子,“臣诚恐!”
“卿烧书之前公然拜书,卿公然要告诉朕不愿做此事,难道就不是在向天下宣告卿是迫于大汉淫威,卿认为先皇是错的,认为朕是错的?”
“陛下,臣只是在尽为人子之道..”我伏在地上,尽力做出诚惶诚恐唯唯诺诺的姿态,声音也越发哽咽起来,“书稿是臣烧亦为臣拜,烧是为忠,拜是为孝。不愿烧,臣为人子,哪里有子息烧毁先人遗物的道理啊?不得不,子为臣,为大汉尽忠奉陛下旨意实属分内之事!”
我趁着主上沉吟的机会,又重重以头抢地拜了两拜,哽咽道,“忠孝难两全,陛下,臣真的为难啊,先考著述,大汉修书,到头来最为苦痛的莫过于臣!”
“难道陛下就真的认为一个冷血无情,面对先父书稿毫不所动,冰冷贯彻主上旨意的人才是真的忠诚?最为可靠么?”
“够了!”喝断我的回话,主上怒气之中眼神已变得动摇,易牙之祸,后世君主哪一个不是有所忌惮的,柔情太多,牵扯太多,不忍太多的人更好掌控也注定难成大事,君主不是就喜欢这样的臣子么?
此番我便是要主上恼也恼不起来!
“这次朕念卿心中苦痛也是出于孝道且先记着,卿只要记得安心修书即可休要再生事端!”
见他松口我连忙叩头感恩,“请陛下准许臣每篇皆拜,求陛下成全臣为人子所能尽的最后一点孝道吧!”
闻言主上气得脸色发青长袖一甩便起身不再理会我,带着侍卫阔步疾走,只走到门口时一手扶着门柩,蕴含着压抑的怒气与不满对我说道,“卿不要得寸进尺!”
说罢便推门出去空留我一人跪伏在厅堂之内,久久没有起身。
待我起身时,主上已经乘着车撵离开了,来去匆匆,当我跑去相送时只能看见飞扬的尘土,滚滚烟尘下,绣金布帛帷幔,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局势看得不真切了。
我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虽然胜券在握却仍不免背脊发凉头冒冷汗。只是我还没回身便听见了身后断断续续的抚掌声。
回头,正是太史丞笑眯眯的看着我,“君长果真厉害,一招易牙之戒运用得心应手,有违圣谕也变成了忠心不二,在下佩服佩服!”
太史丞果真越来越刻薄了,曾经多少还会顾及一些今日便丝毫不留情面了,就是方才看杨耕的神情也狠戾了许多。
我倒是十分谦逊施礼请教,“頔涉世未深还不懂这些纷纷扰扰,还望太史丞先生多多指教!”
“君长早慧,老朽有什么可指教的,老朽还要多学一学君长的手段呢!”
“能指教的可太多了,”我微抬眼眸,轻轻望了他一眼,故作神秘道,“比如,如何在官场经营,怎么结交九卿?”说着我又靠近一步可是声音却丝毫没有压低,周围的人具可以清晰听到我们的谈话,“頔可听说,中郎将君长见先生久久不得升迁很是焦心准备把先生迎到自己帐下呢!”
“什么?”
忽略了他眼神中吃惊的表情,我上前亲热的便抓住了他的双手,面含微笑又是施礼一拜,“頔可先要恭喜先生高升了,在下恭喜恭喜!”
言罢便伴着笑声我招呼着一旁服侍的杨耕随我一同回去,太史丞站在门口表情痴呆僵硬,身旁还有一些卒史不知该如何动作,王朴看看太史丞望望门外,眼神闪烁终还是叹气摇头离开了。
“听闻中郎将和太常平素不和啊。”杨耕努力跟上我的步伐,咂咂嘴显然对方才的事还有些将信将疑。
我挑眉,对他道,“人皆为己,良禽尚且择木而息况且人乎?不过,太史丞才是真正的好手段,在这二人间左右逢源。”
“找两个仇人?”
“这样相斗才会全力保彼啊!”
我笑的开心,笑得爽朗,心情颇为自得,两方相斗确实是会保一些投靠过来的人,不过这保与不保之间还有很多门道,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些资本这些手段,九卿上大夫相斗哪有我们这些微末小吏的容身之处,太史丞这次怕是进退维谷了。
頔只身而来,无门无路,四周皆是伺机食我的虎狼,有的全是监事窥探的眼睛,只唯独有一颗让人看不明摸不透的心,略识得些人与人互相倾轧互相盘算的纷繁关系,在利益与关系牵连之中看得透彻也懂的利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