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时间:始元六年二月,即公元前81年
盐铁会议:昭帝始元六年(前81)二月,经谏大夫杜延年提议,霍光以昭帝名义,令丞相田千秋、御史大桑弘羊,召集贤良文学六十余人,举行会议,总结时政得失,就武帝时期的各项政策,特别是盐铁专卖政策,进行全面的总结和辩论
司马公:即太史公司马迁;大父:祖父,即太史公司马谈
《太史公书》:即为《史记》
贾嘉:贾谊之孙,与太史公司马迁有过书信往来,汉昭帝时位列九卿,其他内容为小说虚构。
正文:
第二年春天,主上召集了天下的有识之士,饱读诗书之人,前来长安就一系列经济措施与御史大夫相辩论,原本太史府只是有一位卒史去记录便可,我是不用亲自去的,只要管好自己修书的事情就好。
只是我对那些人的求知若渴程度失算了,他们都是和阿翁长兄一样的人物,见到书简便走不动道。
我虽不曾出面他们自会找上府来拜读天下藏书。
这些人里不乏德高望重的人物,他们前来拜阅书简,我还要躬身相迎。
“郎是新任的太史令?”打头阵的人胡须已经花白,看起来是和东方伯父相仿的年岁,执着拐杖,上下打量着我,我作为晚辈也只有虚心等待检阅的份儿。
“郎可真是年轻有为啊!当今主上少年英主,其下也不乏少年人才啊!”
“己身受先人余业,得主上隆恩,頔惶恐。”
他身后有一位年近知天命的人走出来,身体还是很健朗,轻抚着花白的胡须笑得甚是爽朗,“吾记得前代司马公也是少年太史令,不过暂代太史之位时已有二十五六岁了,拜官之时更是年近而立之年,郎如此年轻有为,莫要谦虚啊!”
我低头轻笑,抱拳对他们再次施礼,“先生所说正是先考,小子在先人面前不敢称强!”
几个人闻言知道我的身份皆是一叹,很快围聚过来,有曾经与先考共过事的甚至老泪纵横,拉扯着我的手上下打量。
“果真很像啊!”
“司马一门三代太史,必定成一段佳话!”
看着这些人心里总算有些欣慰的,更加为自己这一身衣服感到自豪!
“太史府藏书便都在里面,请!”
满屋子的书简整齐的码放着让这些老先生看直了眼。我只得尽力陪护,这些都是德高望重的,一个也马虎不得,随来的人甚至还有九卿上大夫一众。
也有几个凭借着和阿翁共过事的身份拉着我不放增进感情的人,也似乎忘了原本是来阅览书简的了。
“我平素就是做些星算,望气,整理书简的事情。頔终归是才疏学浅不及先人,幸得主上隆恩,也不算繁重。”
“听闻司马公的书稿也在此间,不知能否让吾辈拜读?”
“这..”我面露难色,“太史公书非一般,己身怕..”
老者遗憾的颔下眼眸,微微叹息一声,“主上还是不许啊,如此之书,可惜了。”
身后也是连连的叹息,见到此状我不知该忧还是该喜,阿翁著述为不世之作,绝对不该绝于当世!
“小子也是为此任太史一职,修先考著述,希望能让其早日传世,了却先考平生夙愿,也好一显先考才德英名!”
“郎有此之心,子长也该欣慰。”
我只有低头不语,如果阿翁泉下有知不知他会怎么想,只是我来到此地的每一日不过是日日的煎熬,自己对自己不停的拷问,最终也没有答案..
阿翁如果泉下有知,可否给小子一个指示..
后面的卿大夫中亦有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一直在看着我,原本带有回忆闪动的目光在我谈及修书之事时却微微变了脸色,此人..
回到家中,那人却也跟随而来,我一手垂于身侧死死握拳,一些不好的记忆便像决堤的洪水不停的涌进..
“汝不是道德之人么?汝为什么不一死明节!”
“之前汝为李陵说话的义气哪里去了,如今倒也没了气节!”
“贾兄..”
“子长!”
“阿翁!呜呜~~”
..
“郎,千不该去修子长的书稿!”
“汝又何必如此求于恩宠!”
昔年模糊的话语混乱的映象与如今说与我的相织在一起,让我的脑袋一阵阵的闷痛,陪伴前辈一天了回到家也不得安宁!
“汝家的气节,代代相传的道德呢?吾与子长共事,亦是与汝大父相识,彼不曾有过如此求荣之事!”
我揉揉眉心,往事种种一并向我涌来,让我混乱到了极点,他叫贾嘉,与阿翁共过事的同僚,曾与阿翁有过书信的往来,也是一同求学于太学的,只是后来分道扬镳,标榜着最高的道德,自恃清高甚至来我家相吵。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痛苦神色的阿翁,阿翁的心事从不表现出来,而我所能看见的只有阿翁慈祥的笑颜。只有那次自己最不堪不愿提及的一面被人当众说出,阿翁就是那样蜷在一角,冷汗便如雨下。阿母病体柔弱,护不住阿翁也拦不下他..
从那时起我便时时在想一定的要强,再不能让任何人凌于我的头上凌于阿翁的头上,从那时起我对那可怖的未央大殿,对大汉群臣更蒙上了一层恨意与恐惧。
如今他已位列九卿。
“吾家的气节?”我终还是挺直了身子直直看着他,忽然痴笑一声,“小子倒还真是不知啊!”
“不知?司马书香世家,竟有子如此,汝难道忘了汝父的教化?那道德之经汝究竟学到了哪里?”
“教化?”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伯父忘了?吾十岁丧母,十三岁丧父。终是福薄缘浅之人,无人相教,不懂什么圣贤道理没有什么春秋大义,更成不了道德之士!”
“汝!”他瞪目看着我,双手颤抖,步伐也有些踉跄。
我抬手指指他身后的几案,“伯父如果想摔,便是身后的几案为宜,上次摔的还没有修补呢!”
最后不过是他拂袖而去..
长兄从后屋出来时对我微微摇头,我颓然的坐在榻上,看着他却是勾起嘴角微笑起来。
“我知长兄必不会说出这些话来,便也如阿翁一般受也就受了。”
长兄与我面对坐下,笑而不语。
“而我,真的不是什么谦谦君子道德之士,有人来我必不会忍气吞声而去。”
“彼毕竟为长辈。”
我笑意更盛,挑眉看向长兄,如果他真是如此不赞同我的看法便不会一直不出来相拦了,长兄知道我是为反叛,可是如果是他出来了,如何我也会老实受着。
“如今官场不比其他,汝还是要小心!”
我贼贼的笑着,顺手斟了一杯酒,“下不为例!”
一杯酒还未饮进便有小奴来报,阿私不知缘何来请长兄,我看长兄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自己是不明所以,不知何时长兄与阿私倒时常聚在一起,看着一副谪仙气派的长兄随小奴而去的身影,我才浅笑着把余下的酒喝完,接下来才是我一天真正该做的工作..
而当年之事长兄并未亲历,但我,绝不会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