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抱着西瓜来到牛八的路边店时，正碰上牛伟在店里买酱油。他盯着牛二，足足看了有两分钟，这才说：哟，这样大一个西瓜呀！
牛二拍了拍瓜，说：这算大？昨年我们在城里当“棒棒”，我们几个人凑钱买了个西瓜，那才叫大，十多斤，把我们肚儿都胀得溜圆。
又说：今年天旱，连西瓜也长不大了。
牛伟说：发的？
牛二一时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牛伟说：开会发的？
牛二这下明白了，立即说：什么发的哟，我自己买的！
牛伟摇了摇头，说：我不相信是你买的！
牛二说：我不是买的是偷的？
牛伟说：肯定是开会发的！
牛二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怪，我买的硬要说成发的？
牛伟说：你昨天没有开会，昨天没有买，今天开会，今天就买了，是我怪，还是你怪？
又说：牛二你怎么这样不耿直了？发的就是发的，硬要说成是买的，何必扯谎嘛！
牛二说：算了算了，我和你说不清楚，你各人走，我歇会儿凉。
牛伟果然没有再说什么，提起酱油瓶就走了。
见牛伟走远些了，牛二才在货台前面向杜艳艳欠过身去，说：有没有水？
杜艳艳说：你硬是背起娃儿寻娃儿，抱那样大一个西瓜，还来向我讨凉水喝！
牛二说：我想把它开了，又有些舍不得。
想了想，又突然说：要不然，我们把它开了。
杜艳艳听了，急忙制止了他，说：我说着玩的，你还是拿回去，在桂花嫂子面前卖个乖，晚上好让你睡！
说着，把一缸凉开水递了过来。
牛二一仰脖，把一缸水灌了下去。然后抹了抹嘴，把缸子还给了杜艳艳。
杜艳艳一边接缸子，一边问：他二伯，开会说的些什么？
牛二仰起头想了想，说：好像没有说些什么。
杜艳艳说：没有说什么还叫开会呀？
牛二说：真的没有说什么正事，胡村长讲了一段故事。
杜艳艳好奇地盯着牛二，说：讲的什么故事？你讲给我听听，好不好？
牛二说：讲一个呀？
杜艳艳说：讲一个。
牛二刚想讲，又突然说：哎呀，算了！这故事荤得很，我听了脸都发红，你也就不要听了。
杜艳艳愈加想听了：什么故事听不得？我就要听，看掉不掉只耳朵。
牛二说：你硬要听我就讲，但你别要说我这个大伯子粗鲁哟！胡村长说，这个龙门阵是他们到乡上开会，孙乡长在吃饭的时候对他们讲的。他说，有个男娃儿，一天去赶场，走到半路尿胀了，路边正好有一棵桐子树，树脑壳那个地方有个洞，他就对着那个树洞洞撒尿。哪知道树洞洞里有一群马蜂，飞出来就把他那个东西给蜇了，肿得像红萝卜。从此以后，他就十分怕洞，什么样的洞都怕。后来这个男娃儿结婚了，入洞房那天晚上，他女人叫他干那事，他不。他说，你那里面有马蜂。女人说：我这里面哪来的马蜂？不信你来看。这男娃儿果然就爬过去看了，看了后就叫了起来：你还说没有马蜂，蜂蜜都从里面流出来了……
牛二还没讲完，杜艳艳就已经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一张脸像下过蛋的母鸡，红到了脖子。
过了半天，杜艳艳才捧着肚子，对牛二说：你……你……你……
然后又改口说：哎哟，把我肚皮都笑痛了！他二伯，想不到你还这么不正经呢？
牛二也红了脸，说：我说不讲你偏要我讲的！
说完，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抱起西瓜就走了。
牛二还在老远，就看见自己的院子里围了一群人，像在等待什么，一看见牛二，就有人叫起来：来了！来了！
牛二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大步走过去，问：你们做什么？
人群互相看看，然后有人大声说：看你发的西瓜！
牛二明白了，一定是牛伟回来放的风，心里就有些生气，于是把西瓜往阶沿上一放，说：看嘛看嘛，大家把眼睛睁大些看！
停了一会儿，又说：硬是活天的冤枉，我买个西瓜，硬说是发的！
人群又互相看了看，但还是露出不相信的神情。先前说话的人说：发的就发的嘛，生什么气？现在开会，时兴发东西，听说人家还发红包，一个信封里装几千块钱，你占这点便宜算什么？
众人听了这话就说：是呀是呀，我们又没有责怪你，你就说了实话又怎么？
牛二的脸都发青了：问题是你们不相信我！
又非常痛苦地说：你们怎么不相信我嘛？
先前的人说：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这年头哪个信得过？连自己的婆娘都信不过呢！
话完，有人又附和那人：对，我们只相信自己！
牛二有些垂头丧气了，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突然，有人问牛二：你说是买的，那我要问你，买成好多钱一斤？
牛二说：五角。
那人又问：有好重？
牛二说：六斤八两……
那人不等牛二话落，马上又接着追问：六斤八两好多钱？
牛二说：三块。
那人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说：牛二，你就别说谎了！五角钱一斤，六斤八两，一共该三块四角钱，傻婆娘都会算这个账，哪有自己买了东西，连账都算不明白！
牛二听了那人的话，气得一跺脚，说：是黄老头儿让了我四角钱！
那人马上说：哄鬼！这么热的天气，西瓜又赚的分分钱，人家凭什么一让就是四角钱？
这人话一完，人们顿时激动起来，说：是呀是呀，哪个会这样做生意？
牛二你做生意，会不会磕头买来作揖卖？
谎都撒不圆，还说是买的！
牛二听了众人的话，气得不行，就抱了头在阶沿上蹲了下来，说：我不和你们说了，我知道，我就是再长十张嘴巴，也说不清了。反正黄泥巴黏裤裆，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你们说是发的，就算是发的嘛！
众人听了，都好像松了一口气，说：这就对了！我们也不是稀罕你吃这个西瓜，这年代是这样一个行市，哪个当了个什么，都要占点便宜，又不是你牛二一个人！不过呢，占了便宜又要遮遮掩掩，那就不对了，群众的眼睛还是看得到的。
大伙儿说了这样一席话，就散了。
可牛二还蹲在阶沿上生闷气。牛二弄不明白众人为什么都认为这西瓜是发的，这世道人心究竟是怎么了？
西瓜还摆在牛二的面前，过了一会儿，牛二站起来，把西瓜抱进屋去，正准备叫田桂花把瓜切了，没想到田桂花却冲着他又问了一句：他爹，你给我说个真心话，这瓜，真是你买的？
牛二听见这话，忽地跳了起来，把手里的瓜狠狠地往地下一摔，骂了起来：龟婆娘，连你也不相信我呀？
田桂花不知是心疼西瓜，还是觉得受了委屈，两眼盯着牛二看了一会儿，也突然一叉腰，以牙还牙地回了牛二一句：龟犯人，你平常什么时候给我买过西瓜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