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画再次踏进这间略显潮湿的佛堂小院，在墙角盛开的亮黄色迎春花前驻足片刻。然后她掉头，往佛堂门前走去。
她想起沈夫人对朱氏、沈七的处罚，现在又看沈恭言处境，心中有了一丝柔软。
没娘的孩子易被欺。
她推开门扉，从缝隙中将画卷丢了进去。
沈恭言笑道：“送了什么东西来？怎么不带些酒。”
原来醒着，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吃酒。
如画没好气道：“再喝酒，你就永远在里面待着吧。挨了罚竟然还不知醒悟，你是有多朽木！”想起他从来没找她要过钱，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终究是帮助了如画和家人度过一段艰难的时间，她放缓语气，“每日都是谁给你送饭？花销可够？”
沈恭言拨开眼前的碎发，逆光看着她，“母亲自然不会短了我的吃喝用度，不管多少钱，只要我支，账上就给。”
如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沈夫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既然如此，可否多支些钱出来？分我一部分！”她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
沈恭言嗤笑：“脸皮倒是厚。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两人分得清清楚楚，哪里像是夫妻。
“既然我能帮你，你为什么不能帮我？”如画看了一眼画卷，“展开看看，像不像？”
沈恭言听得一头雾水，还是打开来看，只见他嘴巴微微张着，眼睛渐渐睁大，仔仔细细将画卷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伸手抚摸上面的线条和阴影。
不止将人的相貌画出来，还将斗笠也画出，只是没有遮住脸，用简单几笔表现出有遮脸的布盖。
“把画像送交官府，能否让你将功赎罪？”见沈恭言表情，她已经知道画像还是挺像的。
“嘴唇再厚一点，鼻子再小一点会更像。”沈恭言将画收起来，又换了一个表情，好笑地看着她，“这是你画的？”
“是。”她无需隐瞒。
“到底能不能将功赎罪，还要看你了。我无法从这里出去，自然也无法和官府打交道。你若是想做，便自己去做吧。”
如画来气了，“什么意思？”好像犯错的是她，而不是他一样，事不关己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该帮的我已经帮了，你好自为之。”不等沈恭言说话，她转身便走。
她一个闺中妇人，没有任何认识的人，如何跟官府打交道？就算沈恭言再胡闹也会有几个狐朋狗友，像这些胡混之人大多都和官府有所勾结，要么就是有一起吃酒的官差，要么就是往里塞过许多银子，好说话很多。
待如画离开，沈恭言收回视线，低低地唤了一声，很快小院厢房里跑出一个人，正是负责轮流看官他的男仆端砚，端砚一直负责佛堂的打扫和看管，和沈恭言可说是熟悉的，一个犯错，一个看管。
可是端砚跑过来，查看四周无人之后，笔直地站在门前，恭敬得有些过分，就算沈从德来了，他也不会如此诚心低头。
“四少爷？”端砚低声询问。
门缝中伸出来一支修长的手臂，手上托着如画送来的画卷。
“给罗源送去。”
端砚愣了一下，“您不是笑说要在佛堂内度春吗？”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刚才四少奶奶的话他都听见了，难道是因为四少奶奶的缘故？
沈恭言沉默半晌，突然笑了：“画像交给官府，却不一定让我从这里出去。”只是她的一份用心，终究还是让他看在眼里，不好轻易忽视。只当圆了她的心意，日后再无关系。
柳如画若是知道他现在的心思，恐怕要气得吐血，她不过是为自己谋算，在他那里却成了为夫君奔波的心意，而且好像他接受了便等于是满足她了一样。
对于沈恭言的自傲之情，端砚早习惯如常，甚至微微点头，“四少爷的意思，奴才明白了。这就给罗少爷送去。”可不是嘛，为了四少奶奶的心意，竟然让四少爷改变了计划。要放在平日，一千个一万个不可能。四少爷是一个极聪慧却也极怕麻烦的人，如非必要，四少爷是不愿多动脑筋的。
采秀卖了两幅画，终是都用来为如画买药，剩下了一两银子留作他用。她买药回来以后，小姐却不在院中，正要出去寻找却见她回来了。
“小姐，是去散步了？”买了药，采秀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夫人把我叫过去。”她顿了一下，笑了，“我去看了看四少爷。”
采秀眨巴两下眼睛，小姐到底是去夫人房里了，还是去佛堂四少爷那儿了？多少年也不曾和他们见过，如今突然……
如画不愿多说：“无碍。东西可卖出去了？”
采秀怔怔的，“小姐可是去见外人了？”到底是七少爷还是……
如画摇头失笑：“我的好采秀，以后出门可要注意了，让人跟着都无所察觉。”她倒是不怕再有人跟着采秀，既然这次没有罚她，下次一定也不会罚她，只是免不了挨一顿说。
主仆二人站在院子里闲聊，英妈妈突然过来，带了两床薄被，还有一些日常用物，“老奴给四少奶奶请安，四少奶奶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她自然应声是，“劳烦英妈妈挂念。”
英妈妈笑道：“知道四少奶奶却银子，夫人特命奴婢送来这些，一切吃穿用度，四少奶奶不必忧虑。”
如画眼睛一亮，不但不会因为卖画罚她，反而可以用卖画做要挟了是不是？
这个想法，让她微微有些兴奋起来。
英妈妈还在说：“夫人念及四少奶奶辛苦作画变卖，于心不忍，让老奴带句话，家里什么都有，无需四少奶奶辛劳！”
如画心中大笑，面上不表露分毫：“劳烦母亲记挂，劳烦英妈妈操劳。”
英妈妈点头，看着下人们把东西安置好，才要走，却有转过头来：“四少奶奶身边只要采秀一人照料，怕是伺候不过来，等老奴回禀了夫人，为您挑选两个能干的过来帮应。”
这是要派人就近监视她吗？
“英妈妈……”如画刚要拒绝，采秀已经说道：“小姐由我照顾很是妥帖，有了别人怕是更加手忙脚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