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藜芦，快给广场上的氢气球拍个照。”
声音发出的地方，一对小肉眼正瞪着藜芦。沿着小肉眼手指的方向，天上一对腾空的红气球迎风晃动，地下起伏有致的草坪刚绿丰满，平射在草坪的水被喷灌器弄成了如雾的细雨。
小肉眼所在的那张脸藜芦好像在哪儿见过。大概是朋友介绍去的一家广告公司的酒宴上。藜芦这样想的时候，一只大手已拉住了他的手。
“走，快到下边去！”藜芦感觉到了拉他的这只手上那硬硬的老茧和凉凉的汗水。藜芦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人怎么这样？
“市长来了。”藜芦说着逃离了那只手，端起相机对准前来参加书画展的市长。
跟随市长的抓拍中，藜芦从各个角度都取了镜头，可每次的镜头里都会框住那对小肉眼。藜芦在镜头里睹见了小肉眼里的一股物欲之火。拍了几张片，藜芦又从小肉眼物欲的深处发现一种善良和无奈。
藜芦突然明白了一个问题。小肉眼让他拍氢气球，无非是想做气球的宣传而已。市长离开了展厅，这时小肉眼已移到了市长的身边，这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藜芦，充满了乞求，同时一片汗珠淋满了他的额头。
藜芦走上前，拍了一张市长与小肉眼的合影。他们身后的背景是红红的气球，绿绿的草地，白白的水雾。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小肉眼脑门上的汗珠子是喷灌器造成的呢。
市长走后，小肉眼递给我一张名片：紫苏市气球庆典公司铁落经理，竭诚为厂庆、校庆、开业、展览展销、产品宣传等提供各类飘空氢气球及彩虹门。
藜芦的眉头又是一皱。
“藜芦，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不认识我了。我叫徐长卿，写过小说《红气球》的那个徐长卿！”
“徐老师？”
“有愧呀！我早已没了小说的感觉了。倒是经常在一些大报大刊上见到你的小说，去年还看到你获了一个全国奖。”
“以前写了四五年就是出不了名堂，自从读了你在省里获奖的那篇《红气球》，我才找到了写小说的真谛：站在高处审视人世的混乱、孤独与无助，以得到从终点和无望中重新开始的坚强信念，使自己的创作摆脱平庸的多愁善感，显示出一种达到峰巅的透彻的感悟。”
《红气球》获奖的日子，正是徐长卿下岗的日子。为了生计，徐长卿给许多公司打过工，甚至还在街头散发过广告传单。三年后的一天当他解决了生计，并拥有了自己的书房时，坐到书桌前却写不出一个字了。他一气之下，折了钢笔，为自己起了一个叫铁落的商业名字，投资搞了庆典公司。铁落，就是铁煅打时锤落的铁屑。
铁落没想到，红气球第一天升空就遇到了藜芦。其实这次气球升空都是文联的老师们照顾他。 中午，藜芦把卷交到照相馆后，请徐长卿喝了酒。藜芦说：“我在一本中药书上看到，铁落，煅后醋淬研细，可平肝镇惊。”
徐长卿的小肉眼放出了异样的光，“藜芦，你这句话真是让我胜读十年书哇！下周我就给你拿出一篇小说！”
徐长卿喝醉了。
一周后，徐长卿给了我一篇署名铁落的小说，比《红气球》高出不是一个档次。藜芦把他与市长的那张照片给了徐长卿。
就这样，铁落的氢气球与他的“红气球”一起，经常在这个城市的上空和报刊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