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铭歌站在马路这头，看她的身影一点点没入人群，像是流入大海的水。他抬头看着灰压压的天，想到了嬉水说的话，确实，他们每个人都在为难着自己，他们都学不会在感情里如何变聪明，只想着把自己丢给所爱的人，也不管对方是否会接受。明明知道前面是沼泽是火坑，往下跳的时候连眉头都不皱一皱。
他拉紧了围巾，大声骂了句，真******贱！身边路过的人只是对他侧眼看了一下，就匆匆而过了。他真想大声笑出来，这个世界上神经病太多了，所以像他这样在大街上发泄骂人的男人路人早已经习以为常。
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承欢就这样一个人慢慢走着，与周遭行色匆匆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似乎封闭在了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多希望整个世界一片洁白，没有污迹。
走到院子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望了望素朗家的窗户，照旧是一片漆黑。承欢无力地摇摇头，然后呵了一口气。
回到家，她平躺在床上，伸手触碰贴在天花板上的信，心情慢慢安静下来。琥珀总是能给她安定感，像是突然躲进了一个避风的港湾。
她急忙爬下床，打开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衬着她的脸。她打开了A市最热的BBS，在上面发了一个帖子，题目是：走失在那年的你。她像是回忆被打破了一个缺口一样，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把她与琥珀的事情记录下来。
最后，她写道：若你看到一个少年，右耳侧有一块琥珀色的胎记，请让他来找我。冬天太冷了，我想借一下他的肩膀，我想牵一下他的手。我一直在自我催眠，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其实我真的很害怕，只是不敢承认。
当打下最后一行字的时候，承欢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次深度的内心对话，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按了提交后，她的心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不知道是否会有与琥珀相识的人来告诉自己关于他的零星消息呢？琥珀他有可能会看到么？
她看着窗外，万籁俱寂，屋子里只有电脑主机发出“吱吱”的寂寞声响。
大清早，承欢是被啪啪啪的激烈敲门声吵醒了。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趴在电脑桌上，脖子酸疼。她从窗户里望出去，昨天那场雪大得像要把天地吞噬一样，但是一觉醒来，太阳照旧升起。承欢拍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要打起精神来。
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承欢开门的时候，心里居然在默默地希望看到素朗，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却看到鼻子被冻得通红的嬉水。几日不见，原本男孩气的嬉水如今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小女人的温柔气息。
承欢错愕了一下，几天不见，你真是大转变啊……嬉水转了个身，冲着她抛了个眉眼，然后转了一圈，娇滴滴地问，我美吗？
承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美死了，诶，这世间又多了一个祸害啊。
嬉水更得意了，说，我就是要让男人逃不出我的五指山。说罢，她一把推开门，抱怨道，敲那么久，你才来开门，真是冻死我啦。她见承欢不说话，凑过脸去，贼兮兮地说，是不是看到是我在门口，很失望啊。
承欢去给她倒水，说，哪有的事啊。我巴不得你来看我呢。
嬉水撒娇地说，还是你对我最好了。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礼品盒，放在了桌子上，说，这个送你吧，就当那天没有时间陪你逛街的补偿咯。
承欢看着青色锦锻的盒子，然后抬头看看嬉水，很是愕然地说，这么贵？你发横财了？
嬉水握着水杯暖手，无所谓地说，不高档啊，一般般而已。打开看看。
承欢打开盒子，她的表情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嬉水，说，你……真是越来越大手笔了……这个链子够我吃几个月了，你居然说不高档……
嬉水耸耸肩说，哎呀，你管它高档不高档，主要是你喜欢嘛。她把项链拿了出来，戴在了承欢的脖子上，推着她走到了镜子前面，说，你看，这条项链和你真是很搭啊。承欢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似乎顿时明艳了不少。
嬉水看着承欢，说，你总是有种让人不知不觉爱上的本事。
承欢听了哈哈笑起来，你可别爱上我，我的感情取向正常的很啊。
嬉水跳开好几步，拜托，我取向也很正常。
承欢拽过嬉水的手，八卦地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老实交代！
嬉水正喝着水，听到承欢这话，结果一口水喷了出来。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她走到厨房，承欢隐约听到她温柔似水地说，知道了……嗯……想你。
她挂了电话走出来，承欢，我有点事情，要先走了。今天过来是告诉你，明天中午我在巴黎时光请大家吃饭，我们好久都没有聚聚了。记得要来哦，穿漂亮点。
巴黎时光，这个饭店承欢还是知道的，每次坐公车经过的时候，都被她的高雅晃花了眼。
第二天，承欢正要出门，收到了嬉水的短信，她说，记得戴那条项链，很衬你啦。承欢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戴起来。
当她赶到酒店的时候，铭歌与念秋已经坐在包厢里了。
念秋环着手臂，说，没事请我们来这种地方，诶，我怕等下没钱买单啊。承欢当她的话是耳边风，自顾自地坐下来。
嬉水进来的时候，视线短暂地落在了铭歌的脸上。她一脸春风地说，好冷的天呀，你们要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念秋看着嬉水，惊讶得眼珠差点掉出来，她说，你……嬉水优雅地笑了笑。
吃饭的时候，承欢像是侦探一样发问，你坦白交代啊，最近穿得这么女人笑得这么妩媚，是不是有男人了？一直以来，她看见嬉水为了铭歌所承受的痛楚而感到愧疚，若是她真能找到一个待她好的人，赐于她欢喜与幸福，分担她的忧愁与失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嬉水的余光扫到了铭歌，他低头吃着菜，看不清悲喜。她拨了拨头发，暧昧地笑一笑。
承欢继续追问，说说，是哪家的公子啊……
念秋插嘴道，突然就穿上这么名贵的衣服，还这么阔气地请我们吃饭，如此一掷千金，莫非是做了某个大老板的二奶了？
这话真是难听，但嬉水毫不介意。她抿一口茶，淡若轻风地笑起来，我是有男朋友啦，哎呀，时机还没成熟，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承欢听了念秋那话，心里也纠结了一下。她看着桌子上的菜，绝对的价格不菲，少说也得三四千一桌吧。想到这里，承欢一个激灵，觉得不应该再往下想。她赶忙叫服务员拿来酒，说，你该罚啊，隐瞒了那么久。透露点，那个人是谁啊？
嬉水伸手打了承欢一下，略带害羞地说，我男朋友啊，说出来吓死你们……
正在这时候，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风尘仆仆的素朗站在门口。他比前段日子更瘦了，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却松松地散开了，生出一股子落拓的英俊。
嬉水对着承欢说，该罚酒的应该是素朗，居然迟到那么久。素朗环顾下四周，然后坐到嬉水旁边，说，不好意思，公司开个紧急会议，来晚了。
可能是真的累了又渴了，素朗仰着头大口地喝酒，念秋拉着素朗的衣袖说，你等下还要开车呢，少喝点。他轻轻推开她的手，一饮而尽。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拿着酒杯对着承欢说，来，我敬敬你，你帮我打理咖啡店，真是辛苦你了。
承欢终于抬起头，对上他的眼，微微笑。他的视线落在了她脖子上，挑了挑眉毛，说，项链很漂亮，很衬你啊。
承欢摸了摸自己的项链，说，是么，嬉水眼光好，项链是她送的啦。
素朗若有若无地笑了笑，仰头喝起酒来。铭歌也站起来，拿过承欢手里的酒杯，说，素朗，我替承欢喝吧。
那顿饭，大家聊得最多就是嬉水的恋情。承欢问，你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嬉水故作神秘地说，他很忙啦，以后总有机会。
素朗转过来给念秋夹了菜，说，你多吃点菜吧。看似温柔的举动，却让念秋觉得从头冷到脚。她低下头，吃起菜来，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嬉水起身说，我去洗手间。她补了妆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站在门口抽烟的铭歌。她的心咯噔了一下，随即摆上一个笑容，说，站在女卫生间门口，你居心叵测啊。
铭歌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然后抬起手臂，把嬉水圈在了自己的怀抱里，他问，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做了别人的二奶？
嬉水玩着手里的戒指，你知道么，这是一个属于小三的年代，现在小三横行哦……铭歌不知道短短一段日子，她怎么变得如此多，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嬉水看着铭歌皱起眉毛的脸，握紧了拳头，指甲都嵌到了肉里，她说，看把你吓的，你别乱想啦，我的钱来得干干净净。
铭歌说，干干净净？怎么个干净法？
嬉水挑起眉毛，说，铭歌，你是在关心我么？被他这么一问，他的眼睛垂了下来，连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想的。
嬉水推开他的手臂，说，铭歌，我学乖了学聪明了，想对自己好一点，不想陷在你的世界里了！说完，便踩着高跟鞋走远了。
高跟鞋的声音一下下打在了铭歌的心上。他把脸埋在手里，或许自己应该学学嬉水，学会及时抽身，省得到时候粉身碎骨。
铭歌收拾好心情，走进包厢，承欢抱着伞冲出来，两个人撞了个满怀。未等铭歌拉住她问句怎么了，她已经跑远了。
他推开门，感觉念秋的脸比冰天雪地的天气还冷。嬉水转过头对他绽放一个微笑，说，外面快变天了，承欢看素朗没有带伞，就给他送去了。
承欢追到楼下的时候，张望了一下，看到素朗正准备出大堂的门。她急忙喊道，素朗素朗。可能是跑得太快，加上下雪天地面比较滑，她以一个极其可笑的姿势摔倒在地上，那句“给你伞”就这样被咽了回去。
承欢分明看到自己摔倒的一瞬间，素朗略微停顿的背影，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坐进车里，疾驰离去。她趴在地上，看到大理石地面映出自己失望的脸，她说你一定要笑，一定要笑。
直到大堂经理过来询问情况时，承欢才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她看着大堂里所有人都偷偷地打量着她，急忙掩面离开。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慢慢走着，她来这个城市，不过短短几个月，但是对这里所有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熟悉与亲切，或许人与城市之间也是需要缘分的。转眼就霓虹满街，这个城市糜烂的夜晚正式开始。
夜晚的街道，年轻的小情侣勾肩搭背，不时传出甜甜蜜蜜的笑声。她看到路边一对情侣，男生蹲在地上，耐心地帮着女生系鞋带。不记得听谁说过了，若是一个男人愿意为你蹲下身体，低下头，系一次鞋带，那他至少是爱你的。承欢想到了素朗，曾经，他也这样耐心的为她做过这样的事情，只不过，现在的他们，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突然很想给素朗打电话，电话接通的时候，那头是嘈杂混乱的声音，承欢正想挂掉，他说，承欢，你要是现在有空，就过来吧。
她有点忐忑地说，这样……不好吧。
素朗说，没事，都是我以前的同学而已。我们在八月里。未等她表态，素朗就挂断了电话。
承欢赶到八月里的时候，酒吧最红的乐队在舞台上大声嘶吼，摇滚的音乐激荡着人的灵魂，让人沸腾。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一转头，看到喝得满脸通红的素朗。素朗顺着音乐摇动，离承欢越来越近，最后索性一把将她拉近怀里。她感觉周遭一切音乐都被隔绝在外，整个世界只有素朗的脸以及他充满酒气的呼吸。
素朗用手拂过她的脸，傻丫头，最近怎么又瘦了呢？他的眼睛里盈满了悲伤，挑着眉毛问她，你之前来过这个酒吧么？承欢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晚与铭歌在这里的情景，她出于自我保护地摇摇了头，说，我……第一次来。
素朗大笑着拍拍她的脸，真是乖孩子，然后一松手，转身往包厢走去。承欢看着他的身上被旋转的灯光映照着，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一会儿黄……突然不能分辨哪个才是他？她只能跟着他的脚步往包厢走去。
那天晚上，素朗和朋友们一起玩猜拳喝酒唱歌，始终把承欢晾在一边。
一个平头男人看到独坐在一旁的承欢，拿着酒杯走过去，色咪咪地笑着，试图揽住承欢的肩膀。
未等她反映过来，便听见话筒发出刺耳的声音，以及玻璃碎地的声音，包厢里像是被真空了一样，瞬间安静下来。等大家都明白事情是怎样的时候，只听得到沈素朗指着刚刚那个平头说，还要我对你说滚么！那个平头斜着眼睛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灰溜溜地走掉了。
旁人都劝着架，说，素朗，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他一把甩开了拉住他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到承欢身边，蹲下来，看着惊魂未定的她，一字一顿地说，跟我走！他的口吻十分坚决，眼睛通红，像是某种兽类。
承欢咬着嘴唇，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里是柔软的，像是踩在云端，她点了点头。
承欢扶着他，两个人一起走在厚厚的雪地上。素朗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突然坐在路旁，对着她说，我想要吃烤地瓜呀。
承欢哄着他说，好好，我们去吃烤地瓜。他一把拉住她，她跌到在他怀抱里。她伏在他的耳边说，以前我们也是一起去吃烤地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