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进看到身后的乡民们突然间齐刷刷地跪在自己面前,真的是大吃一惊。这种壮观的场面,他只在平日里祭拜宗祠的时候见过。现在这帮古代人居然用对待祖宗的礼数规格来对待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作为现代人赵进实在是受不了被人这么大礼参拜。有什么话说不就行了么?干吗非得弄这一套啊。于是他急忙上前说道:
“诸位,你们这是做什么啊,我这还没死呢啊你们就这么拜我?”
跪在最前头的蒋爷此时抬头了,这老头子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会居然已经是老泪纵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抬头一看,蒋爷身后的村民们也大多都是这反应。这场面真是让赵进慎得慌。他真要问些什么,却听到那蒋爷却大声说出了一大通话。
这一长段话着实是晦涩难懂,基本上类似于赵家祭祖大典时的那些四字真言。听得赵进是云里雾里。他是真不知道这帮村民现在究竟是在玩哪出。不过听到后面他也慢慢明白了,这通话的大意基本上就是说他赵进如何牛逼,定下的计策多么的重要,跟他先祖武圣爷有多么的像。后面还有什么赵门之幸复兴有望之类的话。
搞了半天这帮人弄那么大的场面,其实是在大拍自己马屁啊,赵进此时真的是哭笑不得。然而他抬头一看,却奇怪地发现,在蒋爷说着这通引人入睡的长篇大论的时候,他身后的很多村民,尤其是那些发迹斑白的村中长老,此时竟都跪在那默默的抹眼泪。
这样的情状,突然给了赵进一种颇为揪心的感觉,因为他似乎明白了乡民们这么做的深意。
平日间,这些个乡民,成天都把重振家名一类的话放在嘴边。赵进对这些个话也只是听听就算,并不当真。因为上辈子的拼杀一世已经让他深切明白了追名逐利的下场。但是当他看到现下的情况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太过自私了。
这群老者之所以会在那流泪,不是因为什么寻常的悲伤或是感动。而是因为他们在赵进刚才所发挥的才能中,看到了生命的希望。从这些人之前的话赵进听说,他这赵家似乎是从十八年前开始衰败的。也就是说这十八年来,这些乡民从原本的天堂掉落到地狱,只能默默地我在这五龙山间啃那黑黄的烙馍,吃那发馊的黄酱。连那狗屁不通的朱治,都能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这种屈辱的感觉,有谁能够承受得了?
而现在,他们寄予期望的少主却展现出了完全足以重振家名,甚至能够匡扶天下的才能,那十八年来的黑暗生活就好像突然间见到了曙光。这样的兴奋感,想必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能理解啊。
赵进此时看来,自己刚才断然拒绝那陈君侯的邀请,似乎真的是操之过急了。他应该与乡亲们商量后才该做决定,因为他如今所代表的已经不是自己,而是这真心实意照顾他半年的乡亲们的未来。然而他却因为自己的苟安避祸之心生生地掐断了他们的希望,这让赵进顿时窝心了起来。
而现在看起来,蒋爷与这些村民们由于尊卑的观念,不敢对自己提出任何的意见,所以他们其实是在用这通天大的马屁,来抒发他们的心意啊。
赵进此时的心中着实是矛盾无比,始终无法做出决断。他自己的本意与乡民的期盼一直在他脑中反复冲突。赵进此时不仅有了种颇为诧异的感觉,因为活了一辈子的他,还从未像今天这般优柔寡断过。
不过现在想什么也没用了,陈君侯与虎贲卫的大军早已绝尘而去,仅留下了张空头支票而已。赵进若是真的想要发迹,那也得等他们勤王成功,恢复正统之后再说。现在贸然跟着他们去勤王,若是计策没成功,仗打输了,那他赵家恐怕不仅不能飞黄腾达,连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
不管怎么说,这赵氏一门虽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就此飞黄腾达,但好歹是平安度过了这次危机。五龙山又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安宁祥和。更何况这四周的山贼已被虎贲卫全歼,这日子可是过的更加顺畅了。
冬去春来,不觉间已是一年之后。平淡的生活往往会让人忘却时间的流逝——此时的赵进便是如此。这又到了桃花盛开之际,他现在的生活却仍旧与一年之前一般无二,依旧在那桃花林的石台上与老者蒋爷对弈。
不过,今年的他们,心思似乎并不在棋局上。他们谈论的,倒更多的是当今的时事。
“少主,东子那小子昨天去县城里打听了消息回来,说是那永宁王已经弃守了东都,带着一家老小逃到西秦国去了。这还是一个月前的消息。照这么看,这天下也就剩南越和西秦没有降服了。圣上复位,怕是已成定局了吧。”
蒋爷话语间显得颇为兴奋,“啪”地一声,在棋盘上下了一子。
赵进却在对面笑道:
“蒋爷,你说那皇帝跟永宁王都折腾了一年了,他们不腻您老还没腻么?那皇帝复不复位管我们什么事?我倒是听说我们五龙县新上任的县令大人可比那朱治好多了。听说他准备修一条五龙山通往山外的大道。有了这条道,乡亲们想要出山可就没那么麻烦了,将来日子肯定会好很多吧。”
蒋爷却道:
“少主啊,这五龙县的事情怎么能跟天下的大势相比呢?这圣上要是复了位,那那个做诱饵的陈君侯肯定得算是头功一件啊。我让东子打听过了,那陈君侯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仅是先主的同门,信义更是广布天下。她说会在第一时间保举少主,我看她绝不会食言。”
蒋爷说完这话,赵进不由得愣了愣神,不过继而就是一笑。这一年以来,他也算是想通了。自己在如今这般的情况下,若是还硬求什么“安稳”那也是太过矫情了点。若是那陈君侯当真来举荐他,他到时候乖乖领受就是。将来只要他见好就收,改善的乡民们的生活之后就收手不干,收敛住自己的野心,想必也不会落得上辈子那样的下场。
正在这想着,赵进抬头一看,却猛然间发现蒋爷这老头的眼神变得极其**。赵进不由得心头一阵恶寒,这老头脸上的那条刀疤,加上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实在是让人慎得慌。赵进还从没见过蒋爷露出过这张脸,这老头突然间是想到什么事了?
他正待要问,却听蒋爷用那副猥琐的表情说了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