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姨娘生日，府里筵席大摆。不论亲疏远近，面子上的样子总是要有的。绿兮备了几匹蜀锦绸缎做了贺礼，又替二少爷准备了一副画。
面子功夫做得格外好。
席间，姨娘看着绿兮，虽是厌恶，却也隐藏起来了。“这酒席大抵是绿兮准备的，我自该谢你。”绿兮颔首，“姨娘不必。”姨娘占了上峰一样笑笑，“酒席安排不过是下人的活，让你做，自然是麻烦了。”绿兮的脸色不曾变过，敬了一杯酒，“姨娘生辰，绿兮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站起身来，“非年节这样的大日子，我一素不愿参与酒席。姨娘自得所乐便是，绿兮走了。”说完话，众人皆是一愣，二少爷也站起来，“我回军营了。”说完二人就离去了。
老爷将筷子一撂，“沆瀣一气！”姨娘吓得不敢出声，最终不过是大夫人劝说了几句，老爷又看着大夫人一向身子不适，便也就作罢了。二少爷素来厌恶大夫人，已经行至门口却又停下，“今日皇上欲到校场，我自应当去。只是因着有家宴才赶来，又招了这样多的闲话，到底是我的不对了。”绿兮咬了咬嘴唇，出言便是素来的刻薄，“想来老爷不理军中事务多年，已然是解甲归田了。”老爷站起来，一个茶盏扔过去，啪的一声碎在地上，也不知碎在谁的心上。“滚出去！”
二人平静的出去，二少爷道，“家姐，你不必与父亲那样争吵的。”绿兮扶了扶头上的珠钗，“已经这样多年了。”正说着，便听门口有人吵闹，一个小厮冒冒失失的跑过来，“二爷，是清泠郡主，说是皇上已经到了军中，点名要见二爷。”话虽如此，提及清泠郡主之时，二少爷仍是掩不住的笑意。绿兮疾步与二少爷走过去，只见清泠郡主头上微微冒着汗，一脸的着急，“玉郎，皇上已经到了军中，刘参军帮你打着圆场呢，你快过去吧。听说皇上发了怒的。”绿兮听闻皇上发怒，道了一声，“备马，我也去军中。”清泠郡主立刻道，“女眷不得进军中的。”绿兮瞥了一眼，“将军府的千金见皇上一面也不行了？再者了，郡主这玉郎都叫起来了，怎么不把我当长辈呢？”一句话说的清泠面色微红，低着头说一句，“叫人备马。”
疾行到军中，进了帐，绿兮同二少爷一齐行了大礼。绿兮以往是见过皇上的，不过已然三四年，那时正是太后寿辰，绿兮也进了宫，远远地看过皇上一眼。未来得及多想，皇上皱眉看着绿兮，“这位是？朕似乎是知道的，却也记不起了。”绿兮颔首，“沈绿兮。”皇上一时心生不满，“女眷不得入军中你竟不知？”沈让看不下去，插话道，“皇上容禀，今日臣家中私事繁杂，才听闻皇上来了军中，急忙赶来，家姐怕臣受责于皇上，有意过来解释。”皇上面色缓和一些，绿兮福了福身子，“更何况，绿兮也曾在军中整理文书，算不得平常女眷。今日冒失赶来，实在是怕皇上误解沈将军。”皇上不多在意，只挥了挥手，“行了，道沛，你且下去罢。”沈让看了眼绿兮，也就退下了。
帐内只留绿兮一人，绿兮略有几分尴尬神色，只一句，“绿兮今日冒失做事，还望皇上海涵。”皇上坐下道，“朕听说过你，沈家的…女儿，幼承庭训识文断字，说话又尖酸刻薄。”绿兮低着头，“市井胡言，恐污圣上清听。”皇上似笑非笑，“倒是朕冒失了，不过是觉得你有趣，朕便喜欢与牙尖嘴利的人说话。”绿兮也是笑，“口舌之能罢了。”说完，沉默一下道，“绿兮告退。”皇上咳嗽一声，“朕今日突然到访军营是因为听说沈将军治军不严。”绿兮转过身来，强抑制住怒意，“绿兮不知道的。想来皇上深信市井谣言，不必多说。”皇上沉吟一下，“朕亦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听到了这样的话，见到了这样的奏折，也不得不看看。毕竟沈将军手握重兵，是朕的心腹。”绿兮看着皇上，“绿兮虽不识朝政，但也想得到这话不过是那些迂腐文官说的。皇上若是觉得如此，那不妨叫他们保家卫国。”皇上不由得一笑，“朕失言了，只是你竟这样回护道沛，果真姐弟情深。”绿兮挑了挑嘴唇，“皇上听过市井传言，就该知道我和道沛为何血脉情深，也该知道我为何不在沈家的齿序之内名字不从言字。皇上只消听说就是了，绿兮告退了。”
走出军中，绿兮信步回府，谁知回了府竟然看见嫁入卢府的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是嫡出，对待绿兮一如对待下人，绿兮迎上去行了礼，“大小姐。”大小姐沈诗看了看绿兮，微微含着笑，“绿兮回来了。”语气态度和之前一万个不一样，虽是温柔，却也是透着让人作呕的恶心，绿兮回了一个笑，“大小姐回来，竟不说一声。”如儿一旁捧了茶奉上，“大小姐请。”沈诗看了看如儿，“如儿本该是跟着我的，谁料与你却有缘分，这丫头怎么也不愿意和我入卢府。”绿兮依旧笑着，看着沈诗带着的玉佩，“是了，便是缘分。”如儿手下一滑，整个茶盏翻在沈诗身上，沈诗啊的一声尖叫，绿兮退了一步，“来人，让大小姐下去将衣服换了。”沈诗站起身来，滚烫的茶水烫在手上，一时让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如儿，如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小姐被人带到后堂，绿兮便在厅堂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如儿，良久，吐出一句，“你抖成这样，是气的，还是吓的？”如儿抬起头，竟然是泪流满面。绿兮站起来，“大小姐身上多了一块新玉佩，合该是卢少爷给的。角上有一个如字，我不太懂，大小姐又不是如夫人，如字是什么解释。幸而大小姐不大识文断字。”如儿一脸震惊，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忧愁苦痛。
绿兮站起来，“我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