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市长回到市政府后,就交代秘书通知高经理下班后到他的办公室来。
秘书从张副市长的嘴里套出了叫高经理来是因为那天他在酒桌上忘乎所以、口无遮拦地乱讲话一事要训斥他,就赶忙给高经理打电话通风报信。
高经理和这位秘书是铁哥们儿,平时称兄道弟。前年这位秘书结婚,高经理出手十分大方,送给他们小两口一对价格不菲的上海牌手表,这肯定是当时小两口得到的最重的一份结婚厚礼,因为,那时他们小两口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也不过百十来块钱,所以,这位秘书总是会把市上有关高经理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
其实,高经理和所有市长的秘书关系都很好,就是市长们身边的其他人员,他也都是另眼看待,非常注意与这些人拉关系,显得十分亲近。因为,他肚里有个小九九,他确信,与市长身边的人搞好关系,搞感情投资,总会有或多或少有形或无形的回报。领导整天被他身边的人围围着,耳朵总是短的。这些人在领导面前给自己美言几句,说上几句好话,往往比自己评上先进工作者甚至是劳动模范都重要。这是高经理的过人之处,也是他在官场里混迹多年所总结出来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宝贵经验。
下午,张副市长参加了市委的例行会议。会上,市纪委的同志通报了常乐县田县长进城带小饼(姘)一事。他听了之后大吃一惊,心慌意乱、坐立不安。因为,谁都知道田县长是他多年苦心栽培、一手扶持起来的嫡系,和他关系特亲密。现在他出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自己不仅仅只是脸上无光,而且心里十分惶恐。说不上还会查出田县长的其他问题,搞不好“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到他家乡的亲戚,那样,他自己也会被卷了进去,脱不了干系。
会议结束,张副市长越想越怕,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本来这几天因为他小舅子的事,他那小夫人和他闹腾了好几天,他已经焦头烂额、疲惫不堪,现在他越发感到心力衰竭,实在打不起精神,就有气无力地依坐在沙发上稍事休息,恢复点精气神。
再说,高经理临近中午接到张副市长秘书打来电话,通知他下午下班后到张市长的办公室,并提示他要有所思想准备,高经理说了声“谢谢”就放下电话。
这天中午高经理饭都没吃,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吃。本来他平时大鱼大肉地吃着,胃口是极好的,此时他却一丁点儿食欲都没有。
他躺在自己办公室文件柜后面的“温床”上。在这张床上他有过多少次惊心动魄的欢爱和全身心的满足。今天,他没有闲情逸趣来回味那些美妙情景和温馨甜蜜的风流事。
他躺了一会,辗转反侧,感到十分烦躁,索性就从床上爬起来。
他时而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水,怎么搞的,平时他喝这龙井茶感到清香爽口,喝得有滋有味,今天怎么变了味道,他愤愤地把茶水倒掉;他时而站起来在宽大的办公室里背着手、低着头,踱来踱去,作圆周运动,苦苦思索。
他在努力地回忆那天喝酒的场面和自己说过的话。那天自己是有些喝高了,记不太清自己讲了些啥。不过,他自忖,多年来自己在官场里一直是佼佼者、幸运儿。凭自己的老到和经验,自己是不会讲太出格的话,特别是对顶头上司或市长。平时他为了创造便于吹捧奉承的氛围,在酒桌上还会不醉装醉,来个“醉”后亮真心,把顶头上司或市长吹捧一番,把对自己有用的人也顺便赞颂奉承一下。
高经理懂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他像放电影似地把那天酒桌上每个头头的表现在脑海里追溯了一遍,细细地思索捉摸他尚能依稀记起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和表情。那个面庞肥腴、胖墩墩的宋局长,有人说他正派,正直,有能力,其实,他不过是有个瘸子老婆他没离没弃,赚了个好名声罢了。在我老高看来,他是只老狐狸。他老奸巨猾、神秘莫测,平素就对我老高有些看法,心存芥蒂。他老于世故,说话总是暗藏玄机、难于捉摸。那天在酒桌上他一开始就煽惑几个头头和我碰杯,现在想来,他是有意想把我灌醉,好出我的洋相,看我的笑话!那个小矬子吴经理是个人精,鬼点子特多。多年来他一直是自己的政敌。那天他表现得特别活跃,矛头一直是针对我。他捉弄我,也无非想出我的丑。还有那个陈局长,都说他老实巴交,我看他是个树叶掉下来都怕打破头的胆小老鼠,充其量是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老好人。那天,他好像食欲大开,可逮着这美味大餐了,只管趴在饭桌子上嘴巴一直鼓鼓地闷头大快朵颐,一声不吭,缄口不语,也不怕撑死。他的儿子就在我老高手下。他平时和我关系还不错,刚才打电话给他,问他一些情况,他好像老糊涂了,又像在装痴卖傻,竟然一问三不知,一点也不给我透漏风声。难道他就不知道我老高在总公司里是大权在握,一言九鼎、说一不二,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看来,他儿子在老子我手下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是谁把我在酒桌上的失言传到市长耳朵里的?我那天到底讲了些啥?他们和张副市长又是咋讲的?……
总之,高经理想了好多好多。但是,他也明白,不管是谁把话传到市长那里,都肯定不是好事。说不上他们还会添枝加叶、添油加醋,诬陷自己,否则市长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在繁忙的工作之中迫不及待地要敲打训斥自己呢?!
事已至此,自己只有沉着认真地对付,再也不可掉以轻心,“大意失荆州”了。免得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导致万劫不复!再说,自己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岂能在这小小的阴沟里翻船!
高经理又想,自己和张副市长的关系够铁的了。自己在N市算得上消息灵通人士。想当年,在他还没有当上副市长的头一年,就打听到他可能是下一届副市长的人选,自己就提前赶快投其门下,搞感情投资,经常大包小包地给他家里送礼。他当上副市长以后,自己更是千方百计、不失时机地投其所好。自己把他那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儿子安排在自己下属公司当头头,把这个没有什么文化的小混混转了干,提拔当了领导,还把他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儿媳妇推荐到医学院上学,并巧立名目,保留她的“人头费”,让她“吃空饷”,像在职职工一样地拿工资。
他那儿子也太不争气了,前一阶段为嫖风的事搞得满城风雨。“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可倒好,比我老高都厉害,肆无忌惮,并且口味也太低,身边稍微有点姿色的年轻女子他都要染指。要不是凭我老高的魄力和手段,自己亲自出马,恩威并施,嘁哩喀喳,快刀斩乱麻办得干净利落,可就麻烦大了。
这些,他张副市长不是不知道。我一直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是他最倚重、最贴近的人!可是,高经理转念又想,是不是张副市长年龄大了,临近市上班子换届,他的形势比较严峻,或者是他发现了我的问题,对他换届不利,怕泥菩萨过江自身不保,来个丢车保帅,这也难说。中国官场不是有句俗话“官大一品压死人”吗?何况他比自己官大得多!
不管怎么说,自己只有面对现实,以攻为守,决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最近市上换届前要提拔任命一批干部,那个小矬子吴经理和自己的级别一样高,是自己的政治宿敌、主要竞争对手。他自认为他鬼点子多,其实他是个嫩崽子,他不过是个小跳蚤,他能跳多高?!他和我老高叫板,作对,玩心计,还嫩了点。就他那两下子花拳绣腿想和我过招,差远了,不是欠一点火候。骑驴看《三国》走着瞧!自己略施小技就会把他搞掉。只是那个老谋深算的宋局长一直对自己有看法、心存芥蒂,听说他是下届副市长的热门人选,口碑也不错,一定要想方设法不能让他得逞,否则对自己是非常不利的!
今天到市长那里再观察观察,顺便摸摸情况,看看风向。如果张副市长自身情况不妙,不能连任,自己也好早作打算,赶快改换门庭,另谋出路。树倒猢狲散吗?!这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天经地义的。
总之,高经理思前想后,绞尽脑汁,缜密地思考了半天。整个下午,他除了上趟厕所,就没有走出过办公室,公司里的职工还以为他不在办公室。只有“活宝”张三在走廊里见了李四就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神情怪异,神秘地说:“我们的高大经理可能又有什么头痛的事了!”
“你咋知道?”李四疑惑地问。
“一下午他关在办公室里不出来。”
“大概不在吧?他办公室的电话都打爆了也没有人接。”
“在的。自从去年老赵没敲门就进了他的办公室,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个狗血喷头以后,就谁也不敢随便进他的办公室啦!”
“他那是拿老赵开刀,杀一儆百,杀鸡给我们这些猴看。”
“看来你老兄还蛮懂些权术。”
“略知一二罢了。”
“刚才,他从办公室里出来到厕所蹲了有过把小时。”
“好呀!你小子是个跟屁虫,有窥私欲,竟敢跟踪尾随领导!”李四显然是在诈他。
“哪里,我是关心领导!”
“那你给领导送擦屁股纸啦?连领导在厕所蹲了多长时间都记录下来?”
“我会读心术。你不知道,我们领导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
“我们领导一有头痛的事就拉不下屎。”
“他可以吃点果导吗?”
“开塞露都不管用,可能是内分泌紊乱了。”
“你是领导肚子里的蛔虫?”
“我是孙悟空。”
“你钻到领导肚子里啦!你知道领导有什么头痛事?”李四还想套他的话。
“这是秘密,天机不可泄露!”“活宝”张三故弄玄虚,卖起关子,又扮了个鬼脸就不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