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
刘卜玄依然坐在轿中未曾出离半步,叶辛未闻言,双目微凝,很快听见一阵隐隐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不多时,一人白衣骏马飞驰而至,近了才看清了是张信,他的长衣在风中飘逸,双袖被风灌起,直到临近越五六米的地方才陡然拉紧了缰绳,马儿在疾驰中骤然停下,立时扬起了两只后足,似是要将张信摔下,他趁机一跃而起,一脚踏在马头上,在空中翻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缓缓落地。
张信扬袖掸了掸身上的灰,缓缓朝着人群尽头的二皇子走去。
“微臣张信,参见殿下。”
与刘卜玄不同,在朝中挂职的张信对君臣之礼一直恪守,或许在嘉承帝面前可依仗圣宠放肆一二,但在帝嗣面前,他从不敢有任何放肆。这是张涵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一朝天子一朝臣,嘉承帝如今已年过六十,王座更替不会太远。
叶辛未望着张信一脸肃穆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她俯身靠近刘卜玄的窗口,“这位皇子……”
“你好好看就是了。”,刘卜玄轻声道,“现在……先不要说话。”
叶辛未忽然有些紧张,尽管这气氛看起来还算宁和,她却从刘卜玄的话里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尽管刘卜玄什么也没有说,但此刻他也对局势没有把握。
二皇子名曰紫阳,是嘉承帝郑侯琮四十二岁时由禧妃陈氏所生,嘉承帝一生有过无数的公主,却只有两个皇子,一个与当年安宁公主同岁,却在三十岁时暴毙而亡,大临未来的继承者便只剩下紫阳一位。
若说嘉承帝喜怒无常,刚愎自用,这位二皇子郑紫阳,不可不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来了?”紫阳笑了起来,“来得真是时候~”
“正是时候?”张信一怔,“怎么说?”
“几日前就听你说今日要带友人一道来,你说的友人,可是那个站在刘卜玄轿边的女子?”
张信没有转身也知道他说的是叶辛未。
“殿下……如何看出那是个……”
“你是觉得本殿下眼拙还是怎么,会认不出那是个乔装过的女子?”
张信莞尔,只是摇头,“殿下明察秋毫。”
紫阳哼笑了两声,“看来,你是被她骗过了。”
“是。”张信轻声道,“初看她时,是没有认出这是个姑娘。”
“看起来是很别致,你的眼光倒从来没有差过。”紫阳低声笑了起来,稍稍歪了头,直直地看着张信,然而张信的目光一直微垂,并无半点要承接他话的意思。
“她现在是谁的人?”紫阳接着问道,“你的?还是卜玄的?”
张信忽然心中一颤,极快极迅捷地瞥了二皇子一眼,他双眉微颦,一股不祥陡然闪过,此时心念电转,万分言语浮上心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不能说?”
“这……她既不是我的人,也不是卜玄府上的,”张信道,“他是我友人之客,我不过是尽尽地主之谊罢了。”
“哦。”紫阳笑着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本殿下要不走这个人了。”
“殿下……”张信有几分无奈地微笑,他手心微沁的汗水此时已经凉了下来,张信不知二皇子接下来要干什么,只觉得心弦紧绷。
“哎,不过说来也巧啊,张信。”紫阳轻声笑道,“你的那位友人,说不定今日也在此处呢。”
“什么……?”
郑紫阳笑意淡去,只是拂了拂手,随后便道,“既然人都齐了,就随我进山吧……薛大人!”
那御林军的首领闻声而动,“殿下吩咐。”
“既然父皇有旨意,不让我狩猎,那我也不好违背君父的意思,可我既然来了这千军岭,也就不打算这么空手而归,多少也要找一找乐子。”紫阳轻声道,“薛大人以为呢?”
“……这,殿下所言,是有理的。”
“好!”他双手击掌,“那你们就随我一道进山吧,我不违拗父皇的意思,作为交换,接下来你们数众要听我差遣。”
那人随即俯身,低声道,“谨遵殿下之意。”
紫阳点了点头,侧目对张信道,“我看你来时的那匹马不太听话,还是乘本殿下的车吧。”
“不了,”张信躬身答道,“今日出门匆忙,随意牵了匹马就出了门,未曾想是匹还未驯服的烈马,刚好可以趁这山林驯驯它的性子。”
“真是为了驯马么?”紫阳单眉微挑,略带玩味地看着张信,然后昂起了头,像是一眼洞察了他的心思一般,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也罢,随你。”
说罢,他转身便重回了轿中,待紫阳坐稳,一旁的宫人以尖锐的声音高声道,“起!”
四下人纷纷起身而动,张信怔怔地站在原地,旋即回头去找人群中的叶辛未,他忽然感到今日带她出来可能有些意料之外的危险——今日的二皇子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是怪怪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话中有话。
这一回,竟是连张信都说不准,前方到底是龙潭还是虎穴了。
“张信?”
一个声音从他对侧传来,张信转过身,看见叶辛未牵着马,跟随着人群缓行,她停在了自己身旁,正抬头看着自己。
“辛未……你今天,穿得也很漂亮。”
“谢谢。”叶辛未轻轻一笑,“你不走吗?在找谁?”
张信摇头,“没事,我与你一道吧。”
“嗯。”
一旁刘卜玄的轿子窗帘被打开,他轻声道,“方才,殿下都与你说了什么?”
“他……”张信看了看轿中刘卜玄的眼睛,忽然有些犹豫,毕竟现在辛未就在身旁,且四下人多口杂,将方才二皇子似是要人的话说出来,终是不太妥当。故而,张信只是微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刘卜玄点点头,似是明白张信的顾虑,随即又道,“阿信,你今日出来,吃了东西么?”
张信一笑,“来得匆忙,也就给忘下了。”
“我带着些晨间的点心,虽然简单了些,但总好果腹。”刘卜玄轻声道,“我吩咐下人给你去取吧。”
张信并不推辞,他点头道,“真是谢了。”
只有叶辛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刘卜玄的一举一动,无论怎么看,都显出一股深远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