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顾青仍在喘息,“趁着现在,我们——”
快逃吧三个字还未出口,徐有为一记烟杆打在他的左臂上,“去,把车后头我藏着的那捆烟叶拿过来。”
“师父!你……”
“快去。”徐有为不为所动,任顾青如何劝说,丝毫没有要趁乱离开的意思。顾青脸色懊丧地往后走去,徐有为的目光便落在了叶辛未的身上,辛未不闪不躲,也直直地望着他。
“机灵着点儿。”徐有为移开目光,在车辕边敲了敲烟杆,如是说道。
辛未些许颦眉,没有作声,思量着师父话中的意思,默默退到了一旁。
山谷中,杀戮渐止,这宁静让所有人骇得面色苍白,一个个不由自主地起身而立,抬头张望着前方。
“大……大当家!!”
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声,众人听得心中一热,纷纷踮脚而望,然而随即背后发凉——常义的头被砍下挂在了对方的旗上,尚滴着血。
刚刚散去的山岚中飘着血腥的甜腻味道,寂静中的马蹄声如同死神的号角。
所有人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如同待宰的羔羊。
握旗之人缓缓走近,众人只见来人骑着高马,以面具示人,身着黑衣粗布,手中弯刀带血。
面具上的图腾红黑相间,让人顿生萧杀恐怖之感。弯刀质地上乘,呈半月之状,即便是在强光之下,那刀刃也没有反光,刀身上面纹着一只兽首,獠牙可怖。
镖局所留之人所剩无几,双方已成刀殂鱼肉之势,高下立判。叶辛未与之相距数十米,那些人身上的血腥味远远传来,令人战栗,他心中清楚,此时再逃,已是来不及了。
戴着面具的黑衣者打马上前,镖局之人面面相觑,依着对方的步伐,缓缓后退。无人言语,只听得马儿的喘息与跺地的蹄响。
徐有为与叶辛未都望着不远处常义高悬的头颅,良久,徐有为叹了口气。辛未却听懂了这叹息声的涵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举弓骨,搭箭拉弦,那羽箭划破尘雾向着远处的旗杆,竟一箭射断了悬挂着脑袋的绳索。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叶辛未的第二道弓已经拉好,三箭齐发,直击那招展的旗面。
这三箭将旗与杆分离,旗帜飘扬着卷盖了常义鲜血淋漓的头颅。叶辛未的第三箭倏然而出,这一次,黑旗裹挟着常义,落进了一旁幽深的悬崖下,已不可觅。
徐有为砸了砸烟嘴。
“这样,便也算入土为安了。”
对方的阵营立时有些慌忙起来,徐有为用烟杆横在了辛未面前,低声道,“弓留下,到后头去。”叶辛未点头,按师父的话向后而去,走到阿青的身旁,蹲坐下来。
对方的阵营中,三人驾马而出,上前看了看被损坏的旗杆,嗤笑一声,并不理会。随即在马上将整支队伍巡视了几遍,忽听得帐内有人的气息,指刀而向,对一旁的人道,“去看看。”
不多时,帐中的女人就被带了出来,她们在风中瑟瑟发抖,因为惧怕而发出意义不明的喃喃低吟,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往四处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上的黑衣人一眼便看出这些女子的身份,他冷笑了一声,忽然扬臂挥刀,那几个女人连叫喊都来不及,就被抹了脖子。鲜血从脖子里喷射出来,溅得四处都是,女人们颓然倒地,镖局的马夫们如绵羊一般向后退了退,眼睛都盯着这些女人的尸体。
那人以刀指前,朗声道,“来人答话!”
徐有为缓缓起身,怀里插着烟枪便去了。众人无言为他让出一条路,他够搂着背,似是体弱老翁,一双眼睛却狡黠如狼。
“不知道这位爷,是要问什么?”
那人在马上居高临下,以刀代手,指着徐有为道,“你是谁?”
“老朽是剩下这些人的头儿,大人有什么话,问老朽就是了。”
那人俯视着老徐,低声问道,“你们押送的什么?”
“回大人,押的茶叶。”
黑衣人沉默着,驾马又上前几步,忽然猛地挥刀,削去了徐有为束发的布带,他一头苍白色的头发立刻披散在肩,然而老徐人却不动,如同雕塑一般,黑衣人以为这老头儿吓傻了,冷嗤了一声,道,“押茶叶,用得着这么精锐的镖师?”
老徐面无表情,淡然答道,“回大人,我燕京镖局名声在外,用什么人从来只看东家提什么要求,若是要走头等镖,我们就派一等镖师,若是要走三等镖,我们就派三等镖师,不论货物贵贱,规矩如此。”
那人见眼前老者如此镇静,心下对他不由得刮目相看,收起刀,换了一副口吻问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贱名不足大人费心,老朽姓徐。”
“好,徐老先生,你就带着你这些人,这些车马,跟我们走。”他调转马头,又忽然转身,似是威胁又似叮嘱,“别耍花样。”
老徐并未理会这恫吓,如往常一般,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这余下的数众便如同耕牛,默默归位,商队又向前进发。经过先前双方杀戮之地时,那地上的尸首,无人多看一眼,只当是泥浆一般地淌过。
镖局的这几人,连同所拉的茶叶,一道被赶往这些黑衣人的队伍之中。
原来,他们在前方还有大队人马,让镖局几乎全军覆没的,只是他们的一支精锐铁骑而已。这批雄狮静静等候在原地,所有人都望着燕京镖局的众人拖着稀松的车马,被押解归来。
再走近一些,便听得一阵刺耳的狂笑,顾青应声望去,见前方驻扎着的黑衣人的队尾立着一辆囚车,里面关了大约有三五个人。那阵狂笑正是出自其中一个面相凶恶的胖子之口。这笑声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显得尤为可怖。
经过那囚车旁,叶辛未的目光漫无焦点地扫过车中之人,车中人亦这般打量着被押解而来的商队。
囚车一角,一人凝视着叶辛未的容颜,略有些不可置信地皱起了眉。
叶辛未扶着顾青的肩膀,忧心忡忡地望着前方,心中焦虑。
这一次,只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