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假山丛中,张信脑中便浮起那日在湖边的叶辛未的脸,又想起方才那女孩儿略带惊慌的神情,心中不能平静,他收了扇,向着方才红裙姑娘消失的方向奔行而去。
这石林如同迷阵,他走走停停,侧耳倾听,却再未听见除自己以外的声音。
他一跃而起,站在假山的最高处,四下寂静无声,那红裙姑娘像是凭空消失了。
张信眉头皱得更深,只好从假山上跳下,这才忽然意识到大可直接去找顾煜青问话,只是他此刻也不知去了何地,索性还是明日再去问他这个中缘由。
更何况,那个叶辛未,不也一直都在顾府的格苑之中?
想到这里,他忽又一笑,也罢,不必着急,明天再说吧。
叶辛未猫着身子已经走远,顺着风荷池一路西去,走了很久才到清和斋。
她轻吁一口气,到头来,面纱还是丢了,最可怕的,是让张信看见了自己女儿家的容貌,不过他看清了么?可认得出自己么?
她俯于树后,四下观望,确信无人之后,才匆匆向清和斋跑去,这时吴氏已经睡下,她留下将开未开的木槿,独自换好了衣裳。沈云送她出门,执意要叶辛未将女装带回,叶辛未只有感激。
在门口,沈云笑道,“现下太晚,就不留姑娘了,今日在外=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明天记得来与我和太太说说。”
叶辛未点头,“一定。”
说罢便转身向格苑的方向轻快地跑去。
说起今日遇见的好玩的事情,她心中忽然浮起了那个站在城楼上,伸手去探空中轻纱的身影。
辛未一笑,只当是一场奇遇吧。
等推开格苑的门,里面的等却已经亮着,她猜测该是顾煜青在里面,她快步走进,果不其然。
“辛未……?”见叶辛未依然是以往一身素衣的摸样,顾煜青有些不确定地喊了她一声。
“怎么?”
“我……刚才好像在风荷池那里,看见了你。”
“嗯。”叶辛未忍着笑,眨了眨眼睛,“今天我去了清和斋吴姨娘那儿……”
她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地向着顾煜青说起与吴氏相处的事情,又将手中的包袱解开,“你瞧,就是这一身衣裙。”
顾煜青站在一旁看着,原想说张信今晚看见你了,然而看着叶辛未将红裙展开,笑意盈盈,不由得将这些事情忘却,只是轻声道,“美则美矣,可惜不能常常穿着。”
“嗯。”叶辛未眨眨眼睛,心中也觉遗憾。
“怎么不喊我和你一块出去?”
“不想耽误你读书啊。”叶辛未抬头,“不是说要好好用功的吗?”
“嗯,是这么说。”顾煜青皱起眉,望着叶辛未,低声道,“不过下次你记得喊上我一起,你一个人……”
“放心吧,没事的。”
叶辛未说的轻巧,却不知道这一日顾煜青一人在格苑之中是如何如坐针毡。
原以为只是去去就回,结果午后也不见她踪影,只有一张这样没头没尾的字条,及至入夜,再到夜深,顾煜青等得越来越焦虑,私下询问,守门人只道今日没见过叶辛未出门,他细想来细想去,大约辛未有自己的事情,又不便与自己开口,才一人独自去料理了吧。
可有危险?可会碰上什么麻烦?
顾煜青就这样揣着辛未的字条,心不在焉地在府中呆了一日,突然想起那日在湖边的情形,心中立即便是一声原来如此——想来叶辛未在扬州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事?除了张信这厮从中使坏,还能有谁?
于是就急冲冲地往张信那里要人去……结果在风荷池边反被调=戏了一把。
原本气极的心情随辛未的出现而淡去,化作另一种愁肠百结。
叶辛未送顾煜青走到院中,怕他担心,便一直在说着她今日的见闻,那些湖边的孩童,吟诗作赋的文人和登楼的青衣少年诸如此类……顾煜青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望着叶辛未欢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