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辛未勾了唇角,闭上眼睛。
“那就不关你的事了。”她这么说道。
顾简的笑容略有几分玩味,又道,“照我说,少爷这一次实在太冲动,直接就把事情捅了出去,若要按之前的套路,就该先让太太搬出去,然后再整一整那个张氏,易如反掌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顾简的嗓音带有一种别致的清脆,有些沙哑,像是刚刚变声的少年,有些青涩,与他玩世不恭的脾气相得益彰,可是这其间透出的狡黠又令人警惕。“之前的套路……你指什么?”“当然是指婉小姐。”顾简轻声道,“你看王贵这两年妻离子散,过得可惨了。”
叶辛未听得有几分惊讶,“顾婉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当然了,承淮庄想办的事情,哪有办不到的。”顾简有些轻蔑地扫了叶辛未一眼,“少爷说要好好谢谢你,但是他现在每天都在清和斋陪着太太,就不能来看你了。”
顾简随即轻快起身,又将杯子放回桌面上,拍了拍衣上的灰,低声道,“我这几天都守在你这里,要是有什么事情,叶姑娘尽管招呼就是了。”
“多谢。”叶辛未声音清冷,“但你,还是回清和斋去吧。”
“嗯?”顾简仿佛没有听清叶辛未说什么,“姑娘不会是昏糊涂了吧,我是来保——”
“我在阿青这里不会有事的。”叶辛未翻了个身,背朝着顾简,低声说道,“你要是方便,劳烦每天来我这儿和我说说太太身体恢复得怎样了,其他时候不要来……这里是阿青的住处。”
顾简又是一笑,原来是顾忌着顾煜青吗。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只好从命了。”顾简低声道,“我以后每天一早来,和你说说太太的情况,说完就走,你觉得怎样?”
“好。”
二人正说着话,忽而门外传来吵闹声,顾衡和张信在门口起了争执,张信想进屋,顾衡拼了命地挡在门口。顾简一笑,揶揄道,“又是个为姑娘牵挂着的青年才俊,看来姑娘艳福不浅哪。”
这话听着刺耳,叶辛未没有力气,也懒得搭理他。
顾简走后,张信还是闯了进来,顾衡百般千般抵挡还是没把他拦下来。张信进了屋,没几步就走到她的身旁,兀自俯身去探她的额头,见热度已退,拧着眉头叹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见他动作如此没规矩,顾衡在张信身后阴阳怪气地咳了起来。
叶辛未却是有些疑惑地皱起眉,“终于?我是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张信轻声道,“从前天早上开始就一直高烧不退,吓我一跳。”
叶辛未一笑,“听起来真是不得了。”
“怎么会突然受这么重的伤?”
一旁的顾衡见张信言语亲昵,又开始咳嗽。
“……不记得了。”叶辛未答道,她不能把顾夫人的事说出去。
张信回过头,冷冷看了顾衡一眼,顾衡便从头到脚都起了一遍鸡皮疙瘩,他咽了咽口水,整个人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叶辛未轻笑,“我在这里没事的,你退下吧。”
顾衡又望了张信一眼,轻声道,“我可是……很快就回来的。”说罢便匆匆出了房门。
待顾衡走后,张信在叶辛未的身边坐了下来,静静看着神情宁和的叶辛未,略一沉默,还是从衣袖中取出一样物件。
“辛未,我有东西给你。”
叶辛未一笑,问道,“这次又什么?”
她有些好奇地向张信的衣袖看去,见他拿出了一个精巧的木盒,那木盒大约有一掌大小,横置在他手心,叶辛未勉强撑起身,看了一眼张信,伸手去探那手中的木盒。
在打开的瞬间,叶辛未忽觉胸口一紧,不由得屏住呼吸。
——那木盒中,放着一支梅花簪。
簪子是银质的,款式与原先的旧簪子一样,梅花上的银色碎花有刻意做旧的痕迹,看起来如同上了年岁的老旧之物,然而宝石的色泽却光彩夺目。张信将簪子拿起,末端流苏轻轻抖动,他低头看着簪子,轻声道,“辛未的头发很黑,簪起来一定很好看。”
辛未接过簪子,忽觉一阵鼻酸,皱起眉强忍着眼中的热意,笑道,“谢谢你。”
张信将木盒放在叶辛未的枕边,又重新扶着她躺了下去。
“今天来,还有一件事。”
叶辛未侧卧着看他,问道,“还有什么事?”
“可能再过三五天,我就要返京。”
叶辛未一怔,神色略有些复杂,她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张信看着叶辛未的眼睛,低声道,“你在这府中若是不**全……”
叶辛未随即摇头,“不会的,我没事。”
张信一声轻叹,从被子里拉出叶辛未的右手,那上面竹藤留下的抽痕还在,上药之后更显得狰狞可怖,张信将这手臂举起,送到叶辛未跟前,挑眉问道,“那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是真的……不记得了,等阿青回来,你可以……去问问他?”叶辛未依然守口如瓶,只是在心里暗自想着恐怕要给阿青添点麻烦。
张信咳了一声,低声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什么?”
“你愿不愿意……随我去京城。”
叶辛未微微睁大了双眼,张信的目光温和而笃定,她心中感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嘴角勾勒起一道弧度,将手从张信那里抽离,在被子里重新蜷成一团,再次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是好意。”叶辛未低声道,“但我暂时不打算离开扬州,或是顾府。你什么时候启程?虽然你这个人平时挺讨厌的,倒也不坏。到时候我要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去送送你。”
张信叹了口气,将目光从叶辛未的脸上移开,轻声答道,“应该是月末,或是四月初。”
叶辛未点点头,“你们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张信立刻将食指压在自己的鼻尖,示意辛未住口,他扫了一眼房中陈设,然后摇了摇头,示意辛未不要再说下去。叶辛未明白他的意思,便止了言语。
“以后你会来京城么?”张信问道。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北境离扬州有千里之遥,你自己路上小心。”
张信点头,脸上却浮起些许轻浅的微笑,“可是我有预感,辛未,我不会和你分别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