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刘卜玄的府上。”张信轻声道,“只是那里太冷清,恐怕辛未不喜欢。”
顾涯眼中一凛,“莫非你张家与刘家,也有私交不成?”
“不,”张信淡然,“只是我与他之间有些交情罢了,至于张刘两家,自是无甚关联。”
这时马车已行至崇文门外,人群渐多,而城门之下的开阔地上用汉白玉砌成一座高台,上面立着十二根一人高,碗口粗的白色雕花石栏,每个石栏之上放着玉刻之物,只是辛未的车马离得太远,看不清是什么。
叶辛未在车中,远远看见张信与顾涯在说话,便向二人招手,“喂!”
两人闻声靠近,却见叶辛未指着不远处的几处石栏,眼中满是惊奇之色,“那是什么?去年我离京的时候,明明还没有!”
张信也是一怔,他离京之时,这里还是平地啊。
顾涯抬头一瞥,心中便有数,对一旁的叶辛未解释道,“那应该就是今年春贡,镇南王送来的十二玉像吧。”
“说得不错!”
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三人都循声而望,李摇光不知何时已来到众人身旁,他骑着马,刻意放缓了速度,走在张信的身旁,又道,“这是陛下在开春时出的一道谜题,特地放了皇榜求高人解惑。”
辛未来了兴致,“谜面是什么?”
李摇光向辛未往了一眼,这个坐在马车里的小公子令他觉得有些眼熟,他微微一怔,问道,“阿信,这两位是?”
“在扬州结识的朋友。”张信道,“这位是江南承淮庄的老板顾涯,那边那个……是我从顾家要来的一个小书童,摇光你看我眼光如何?”
“还请口下积德。”顾涯冷不丁地开口道,“辛未是顾涯的贵客。”
那边李摇光听了,不免哈哈一笑,替张信辩解道,“这位顾公子不要见怪,阿信说话总也这么没谱……原来是顾公子和叶公子,在下李摇光,幸会幸会。”
张信却不买账,只是笑道,“你方才说,这是皇上设的谜题,是怎么回事?”
李摇光道,“这确如顾公子所言,是镇南王送来的十二玉像,雕刻的是十二生肖,原本陈列在玉熙宫的大厅里,后来又被圣上挪进了内室。旨意的原话是说‘都放左边’,可是无论怎么放,总有那么一个玉像在它们的最右边,太监们解释不清这件事,便去和皇上请罪,于是这十二尊玉像就摆了出来。”
“我怎么……没听太明白?”叶辛未眨了眨眼睛,“什么叫‘总有一个玉像在右边’?”
张信却笑,指着那不远处的玉像道,“你看那十二个玉像,鼠与牛,谁左谁右?”
“……鼠,在牛的左边,牛在鼠的右边。”
李摇光笑道,“这便是了,无论太监们怎么摆,总有玉像在另一尊玉像的右边,所谓‘放左边’,根本就做不到。”
叶辛未哑然失笑,“那皇帝想要什么样的谜底?”
“皇上想要的,就是解决了这问题的方法啊。”李摇光道,“可惜,这玉像摆出来快两个月了,也没有人解开——圣上金口,说但凡可破此题者,可进宫亲见天颜,并受赏赐。至于破解的方法,大家也都试遍了……”说罢,李摇光摇了摇头。
辛未一笑,“本就是办不到的事情。”
“却也未必。”李摇光笑道,“先前圣上还出过许多匪夷所思的谜题,却也总是有人解出来了。”
叶辛未好奇问道,“谁?”
“喏。”李摇光努努嘴,指了指眼前打马而行的张信,张信闻之而笑,轻声道,“何止我一人,京北刘家不是还有一个?”
李摇光叹道,“嗯,你们到底是御前三子,揣摩圣意都是一把好手,反正,摇光是学不来了。”
张信笑道,“谁说的,我现在就没什么头绪,这次恐怕还得靠卜玄,他鬼主意可比我多。”
他们几人说笑着进了城门,很快便分道扬镳——顾涯在京中自有友人相迎,临走前,李摇光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独对叶辛未道,“叶公子一会儿可有兴趣与我们一道去观礼?”
“观礼?”叶辛未轻声道。
“就是刘卜玄的弱冠之礼。”张信道,又回头去看李摇光,“那些个繁文缛节有什么好看的?你是想把我这书童也介绍给卜玄熟熟脸孔?”
“去!”李摇光连忙道,“叶公子休听张信乱说,那些个繁文缛节早在今天清晨就该礼毕了,我说的是圣上专门为卜玄在玄武门外备下的盛礼。今日正午开始——这几日京城里这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我是好心,是好心啊。”
一旁从未应声的顾简冷哼道,“是好心,却偏偏只邀叶辛未一人?”
李摇光一窘,脸色顿时有些红,解释道,“若顾公子无事,我自然愿意尽地主之谊领几位逛逛,只是方才听张信说你们是北上的商客,我猜想初来北地,该是有许多事情要料理,这才未有打扰之意。”
顾涯微微一笑,淡然摇头,“李公子是好意,顾涯心里明白,家仆嘴恶,还请包涵。”
“哪里哪里。”李摇光低声道,心中却忽然有些异样——顾简说得极是,他与叶辛未才刚刚相识,为何会对这人生出许多亲近之感?或是辛未看着单薄瘦小,故而一眼望去便令人想要照顾?
更奇怪的是,叶辛未面对这人唐突的好意,却并不感到冒犯。
她抬头看向顾涯,问道,“公子,我们今日在哪儿住下?”
“这几日先暂住福临客栈。”顾涯道。
“那真巧了,”李摇光道,“福临客栈,那不刚好就挨着玄武门的地界?”
顾涯点头,向叶辛未道,“也是,辛未若是不累,我们去客栈休整一会儿,便去凑个热闹,也无不可。”
“好。”叶辛未点头,“我也好奇。”
想不到只是离京数月,这里便发生这样多,这样新鲜的事情。
在福临客栈中休息了一个时辰,李摇光与张信便登了门,此时叶辛未已经在房中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灰青色长衫,这身衣服本是顾涯的,她穿起来略有些大,于是束腰的地方收得比平日更紧,宽大的裤脚也悉数塞进长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