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辛未点头答应,说起来,在京城的“故人”里,乔既之这个看起来神秘莫测的大叔显得尤为可靠,“我们去哪儿?”
“法源寺。”
“怎么想到带我去那儿?”
“那是当年我受安宁公主一饭之恩的地方,原来叫悯忠寺来着,现在改了名,但里面的陈设都没怎么变,你想不想去看看?”
“想是想,不过——”叶辛未话说到一半,就见乔既之神色微变,她立时也警觉起来,
“怎么了?”
乔既之不答,只是以指封唇,轻轻摇头。
他双目微凛,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石径上,眼神玩味。叶辛未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里原本清幽无人,可是此刻却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怖,辛未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乔既之身后。
乔既之沉默不言,俯身拾起地上的两块石子,忽然向着那石径转角处的一处梧桐掷去,石子倏然作响发出令人战栗的嗖嗖声,一个黑影随即闪避而开——月影下,叶辛未分明看见顾涯清冷的侧脸和有几分勉强的表情。
顾涯腾空而跃,缓而稳健地落地,他抖了抖染尘的衣摆,从容地站在几步之外。
“真是不能半夜说人。”乔既之笑意浅淡,低声喃喃。
叶辛未与顾涯看着彼此,同时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辛未这话既是在问为何顾涯在刘府,也是在问为何他会深夜出现在乔既之与自己的身旁,顾涯几步走近,眼中带着几分无奈,
他原本是要去见刘卜玄的——因为今早来时,刘卜玄还昏迷不醒,而方才听下人们说刘卜玄醒了过来,顾涯便起身去探望,未曾想在小径上遇了故人。
顾涯轻声道,“我有事要见刘卜玄,你呢?不是已经去了李家,怎么又会到这儿来?”
“这说来就话长了……”叶辛未叹了一声,“三言两语说不清。”
顾涯抬头望向一旁看起来就有些不好招惹的乔既之,微微皱起了眉,对辛未道,“这位是?”
“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乔既之指了指身后隐隐约约的火光,方才的动静已经引得刘府下人的注意,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被发现了,“我与叶小友要外出一趟,顾公子也想跟来吗?”
顾涯沉默,带着警惕地望着乔既之,并不回答。叶辛未心中明白乔既之不能在此地多留,她快步走到顾涯身旁与他低声解释,“那是我一个朋友,他叫——”
“乔粟。”乔既之双手抱怀,抢在叶辛未之前将名讳报了出来。
“嗯,乔粟。”叶辛未点点头,乔既之不愿说出真名,也随他罢了。
“这样。”顾涯点头,又重新看向不远处的乔既之,“顾涯也愿同行,方便么?”
乔既之微笑耸肩,“无妨。”
不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已近,顾涯轻声道,“但现在我有话要单独与辛未说,阁下——”
乔既之一笑,对叶辛未道,“我在刘府正门外,别让我等太久。”
就在下人们出现的前一刻,这个身影消失在树影之中。
叶辛未看向乔既之消失的方向,还为来得及答一声“好”,便听见柏松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声“辛未姐姐”让叶辛未转过身——她看见柏松子站在若干下人的中间,带着些许焦急。
而一旁的顾涯则更是被这一声“辛未姐姐”惊得不轻——叶辛未是女子的事情,柏松子如何晓得!?
柏松子轻叹一声,又恢复先前软萌的情态,他缓缓走近,去拉叶辛未的衣袖,轻声道,“原来你和顾三公子在这儿啊,一出门就找不见你人影,吓了我一跳……”
顾涯的神情有些僵硬,他冷冷地看向柏松子,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是你们把叶辛未带来的?”
柏松子仰起脸,对顾涯的目光毫无惧色,平静地点头,“是。”
“为什么?”
叶辛未扶额,低声道,“我一会儿和你解释……”
柏松子看着叶辛未的摸样,却不由得歪了脑袋,轻声道,“嗯?那当然是因为辛未姐姐与我家公子有婚——”
“打住!”叶辛未敏捷地截话,“这些事以后都不必提。”
“唔。”他眨了眨眼睛,两只小手紧紧地捂着嘴巴,然后向着辛未小声道,“……我来领姐姐去卧房,府邸太大,怕你找不见我们呢。”
“那你带路就是了……”叶辛未轻叹,只一心希望柏松子不要再提什么婚约的事情,这突如其来的约定让觉得心里甚是不爽。下人们随即让开了一条路,柏松子牵着叶辛未的袖子,身后顾涯也快步跟随。
在路上,柏松子几次开口想与叶辛未说话,都被她三言两语迅速结束了话题,她想着在正门外等候的乔既之,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可是这在柏松子眼中却又别又一番解读。
柏松子多少有些失望。似乎,叶辛未对自家公子毫无好感……
二十岁的刘卜玄到现在也没有娶妻,倒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家——凭他自少年起便如日中天的帝王恩宠,想与刘家攀附的高门贵胄多余牛毛。多少次,那些身份尊贵的女儿家们借口来与刘家长女刘卜清谈天,却总是不经意地经过刘卜玄的门前。
每一次柏松子都静静坐在院子里,打量每一个路过的小姐姐,但那时刘卜玄总是淡淡地摇头,一个也看不上。柏松子也不觉可惜——他也不喜欢她们就是了。
柏松子记得,这些年里,每当提及嫁娶之事,刘卜玄总是以年幼时安宁公主对他的许诺婉拒所有的好意。多少年过去了,安宁公主早已入土,而当年失踪不见的婴孩儿甚至不知是男是女,刘松平劝过他许多次,放下那些不着边际的执念,收了心思,早日成家,才是对亡人最好的宽慰。
然而刘卜玄却坚持。
刘卜玄自幼失了母亲,刘松平从无续弦之意,故而对年幼的的刘卜玄而言,母亲的形象一直与姐姐重合着——长他三岁的刘卜清有着无以伦比的温纯与耐心,刘卜玄一直被姐姐与父亲照顾着,似乎没有母亲,也无所谓。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某一日,父亲带着他去李府作客。
那时的刘卜玄是个比柏松子还要幼小的男童,被父亲抱在怀里,安静地经过李家有些过于复杂的长廊庭院,进了主厅,便看见李致中与安宁公主静静地站在厅堂中等候。
微笑着从刘松平怀中将自己抱起的安宁公主,符合他关于母亲的全部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