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清冷的月夜,从窗口望去仿佛能看到昭熙阁的热闹景象,潇嫔看了看放在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袍子,心情中有些纠结,在房中心烦意乱的踱来踱去,竹枝看得眼都花了。她拿出一个袋子将袍子装了进去,又摸出枕下的玉佩揣在怀里。
“竹枝,我出去一下。”
“娘娘,您这又是要上哪儿去啊?竹枝陪您吧。”
“不用了”潇嫔看了看手上提的袋子说,“我把袍子还了就回来。”
“娘娘,您还病着呢,这袍子是哪位主子的?奴婢替您去还。”
潇嫔突然觉得这竹枝怎么那么唠叨,她本就怕被看穿,被竹枝这么一问倒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忙故作镇定的说:“这我得亲自去道谢,你去厨房给我做些吃的,我一会儿回来吃。”
竹枝不放心的嘱咐道:“那娘娘小心,早些回来哦。”
那园子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冷清,白天她向宫人打听了一下,这园子与泊阳公主曾经的寝宫相连,原来他说的故人是泊阳公主,潇嫔走到亭子里倚栏而坐,他果然没来,应该还在宴会上吧,想到这心中不禁一阵失落,一时又懊恼起来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温柔的暖风轻轻擦过水面,熠熠的青玉就泛出涟漪,一片落叶在水中打着漩儿像亲吻着这小池的香唇。月光如水,湖面如镜,映出哀婉清愁的面容。那无名的花儿眉角还挂着泪珠,在风中吐露着苦涩的香气。潇嫔从腰间抽出一支紫竹箫,吐气如兰,箫声低沉委婉,细腻丰富,似寄托着宁静悠远的遐想。曲调幽静典雅、质朴美丽,让人有种返璞归真的境界,浮躁的情绪也得到了安宁。突然另一个箫声娓娓而入,毫不突兀的与她的箫声融为一体。杂草丛生的庭院里,微风习习,青翠参天的古柏下,秋千摇荡,万籁悉寂的池塘边,疏影横斜,月光浮动的凉亭中,红颜单薄,两箫合奏,流淌出一种深沉、内蓄与厚重,荡气回肠的声音吹出了一腔幽怨,驱散了心中的那一份寂寞。箫声止,蓦然回首,四目相对,眼波流转间竟有惺惺相惜之情。
“能与姑娘合奏,在下是三生有幸。”姚时元爽朗一笑,月光下那刚毅的轮廓竟多了几分柔和。
“在姚将军面前小女子愧不敢当,只是没想到将军也会这曲《相思字》。”话一出口潇嫔就后悔了,姚时元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峻,想必这曲也是在回忆泊阳公主吧,潇嫔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荒凉的边疆之地,细雨潇潇、秋风飒飒、冷月清霜、万籁俱寂,他独身一人对月而饮,向天而奏,一身一世,与寂寞为伍,只为那心中挚爱。潇嫔突然觉得胸口沉闷,心尖绞痛,头昏目眩。
姚时元见她面色难看,上前扶着她坐下,用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问:“怎么,病了?”
那温厚的双手竟把她的双颊染上了一层桃红,潇嫔颔首羞涩的说:“似乎着凉了,不碍事。”
姚时元皱了皱眉,脱口而出:“病了为什么不派人来找我?”潇嫔抬起头,眼眸中泛起一丝涟漪,似疑惑似欣喜似羞涩,看得他心中一动,一时觉得那话说得太过失礼。
这怪异的气氛下,两人都不好意思的别过脸,眼睛也不知该往哪儿放,躲躲闪闪间又忍不住偷偷一瞟,偶尔目光相触又立即撇了开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潇嫔的心才微微镇定,“听说三天后姚将军要出征打仗了。”
“科尔布盘踞东北已久,鄂诺王目无王法,以下犯上,赦俐族人又时常侵扰边境,百姓苦不堪言,这次我与皇上一同出征就是要歼灭这群贼人,还临朝百姓安宁。”提起科尔布姚时元是义愤填膺,豪情万丈。
潇嫔轻声问:“那将军何时能够回来?”
姚时元望着天空深吸一口气道:“也许三个月吧。”
“那……回来后将军可会留在京城?”潇嫔忍不住在心中骂自己,这问的都是什么问题。
姚时元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里有一丝道不明的情愫:“应该会回西北,那边需要我。”
潇嫔只觉脸上像被扇了一耳光,打得她全身发寒,连声音都哽咽起来,“这是将军的袍子,已经洗好晾干了,还好来得及送还给将军。”姚时元接过袋子连声道谢,潇嫔又道:“今日不是有饯行宴吗?将军久不归席会不会不太好?”
姚时元笑着说:“呵呵,去打仗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有其他将士在缺我一个又何妨。”接着他又吞吞吐吐的说道:“况且我想……若到这说不定能遇见你。”
潇嫔的心“砰砰砰”的跳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晚她生怕被他听见,只好不停的开口说话转移注意,“我也未准备什么饯行之礼,只能祝将军凯旋而归了。”
“饯行之礼不在贵重在心意,潇姑娘若是不反对我倒是有个想法。”
“将军请讲。”
姚时元不好意思的说:“不知潇姑娘肯不肯同我换箫,就当做饯行之礼……若姑娘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
他有些害怕被拒绝,只听潇嫔轻声说:“好啊,若是将军不嫌弃……”
姚时元的白玉箫用玉石精心磨制而成,色泽晶莹温润,倒与潇嫔的气质很相称,而那紫竹箫数历寒暑,结实坚韧,伐后需曝两年,至水分风干,最后方截三尺之竹,挖七窍之孔,涂清水之漆,才算制成,这一段历程饱含了许多的辛酸,又与姚时元的经历相似,两箫相换到有物归原主之感。
吹箫之人常盼有知己相伴,心曲相同,情意相知。滚滚红尘,碌碌人世,知己何在?亭中池畔,两箫合奏,一曲相思,心照不宣,箫声悠悠,心意幽幽。
青墨宫一席饯行宴,为振士气,为话别,繁忙于公务,为国家,为百姓,只有这静谧的夜晚,你属于我,我属于你。一别好几月,相聚时无多,云雨合欢后,不忍酣睡去。美姗披上长衫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墨色缎子长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衣角、袖口处用金丝绣着祥云纹。
“皇上,这是臣妾连夜赶制的衣裳,臣妾手拙,只能绣些简单的花纹,皇上就当是臣妾的一片心意。”美姗本就不擅长女工,能做出件衣服已经很不错了,还耐着性子绣起了花,那细嫩的指尖可说是“千疮百孔”,不知扎了多少回。
慕容东牵过她纤细的手,密密的吻落在指尖,“只要是姗儿做的,朕都喜欢。”
细嫩的手被吻上了一层水雾,美姗红着脸说:“这一仗凶险万分,皇上一定要小心。”
慕容东又附上她白皙的脖子,在那娇柔的肌肤上留下他爱的印记:“姗儿放心,朕定会凯旋而归。”他话语坚定,说话间眼里闪过一丝自信。
美姗娇羞的说:“边关毕竟比不得京城,皇上若是累了就想想臣妾,别忘了给臣妾书信。”
慕容东环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吐道:“那今晚姗儿就让朕狠狠的记住你。”
三日之后,城墙上,慕容东一身银色铠甲,身披明黄战袍,傲视前方,他接过酒杯,高举过头,对着城下十万大军豪情万丈的说:“自朕登基以来,科尔布不断侵我边境,杀我子民,夺我财产,今日朕要御驾亲征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一举破敌,保我子民,保我国家!”说完将酒一饮而尽,当着十万大军和满朝文武的面,狠狠地摔碎。
城下十万大军整齐的拿起酒杯,仰头喝尽,如他般将酒杯摔在地上,破碎声直冲云霄,响彻京城。将士门举着盾牌、长枪齐声高呼:“一举破敌,保我子民,保我国家!”声音如雷贯耳,震人心魂。
众妃嫔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接过宫女端上的酒杯,缓缓跪在地上,高昂着头,举起酒杯齐声道:“臣妾愿陛下旗开得胜,早日还朝!”慕容东颔首与美姗遥遥相望,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柔情,多少言语,尽在不言中。
身后文武百官也齐齐下跪呼道:“愿陛下凯旋而归!”战鼓声声,由慢而快,威武雄壮,气势如虹。
慕容东昂首阔步走下城墙,骑上骏马,威风凛凛,雄姿焕发。他抬起手臂轻轻一挥,铿锵有力的喝道:“出发!”顿时锦旗飞舞,鼓声累累,号角声声,马蹄翻飞,尘埃四起,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