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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月城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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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飏冷笑地看着她。

这只幽冥灵鱼可真是舌灿莲花啊!

看来她之前装作染了鱼疯,对自己胡言乱语,定是有意为之。

……

她不待楚暮开口,就向献艺台快步走去。她只顾轻抚向灵觞之戒,它刚才帮自己压下了体中肆虐的火意,希望现在……它能够给她在另一个时空演奏古筝的勇气!

谁都没有注意到,楚暮身形突然一震,久久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谊切苔岑。

而阳飏黯淡的凤眼中,悄悄略过一抹玩味。

小灵鱼竟然还会弹琴?

台上娇小的她轻柔端坐,衣袂飘摇,静默地看着身前瑶筝,青丝挽就的垂发分肖髻,清雅可人。

“来人,为小……为这位姑娘换月城敲雪筝!”

楚暮轻摇手中雅致的白松扇,笑意渐浓。

……

锦城第一公子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月城敲雪,乃由先皇听乐师用此筝奏曲后亲自题名,只不知为何到了楚暮手中。而他将此筝轻易交由素不相识的鱼玮演奏……此中可有蹊跷?

……

鱼玮静静看向眼前瑶筝。

筝身与现代筝无异,都由桐木制造,桐木木质疏松,利于琴音传播。而筝首筝尾却由极似小叶紫檀的材料制成,其上精刻腊梅,并有书法名家上书“月城敲雪”四字,银钩铁画,气度非凡。

此筝果然名贵。

可是,素未谋面,那人为什么要让她弹奏这么贵的筝?

……

鱼玮不解地抬头看了楚暮一眼,却碰触到他温柔有情的目光。

她心中一震,尴尬地转开脸去,匆忙戴上瑶筝上的竹甲。

这眼光那般温柔似水,好像要融化她一般。

就好像……前世的杨旸。

……

她魂穿的这副身体,是不是十分美貌啊?

如此多桃花!

鱼玮忽然有种冲动,想找面镜子,自我评估一番。

啊啊,她自己都没一饱眼福呢,全被别人看光了==

……

阳飏冷冷观察着鱼玮与楚暮四目相对,心中不是滋味。

她趁他看不见,就敢如此随意地与锦城第一公子眉来眼去?

……

正待发火时,只听得台上一声清脆拨弦。

似有雨落深潭,又如临月敲雪,在一霎那攫住了所有听众的魂魄。

鱼玮自摇指而起,钩、托、抹、打,娴熟灵巧,指下生风。

一曲清乐在献艺台上徐徐展开,竟不同于时下锦城流行曲哀婉明快的风格,显得格外空灵别致。

……

高中时,她代表校民乐团的演出。

她一袭汉服古装,红衣似火,玉制的步摇微微晃动,聚光而闪。

她相貌寻常,顶多只能算得上清秀而已。

然而此刻她脂粉微施,在衣裳灯光的映衬之下,却也眉目如画。

他在台下静静地看着她在台上忘情演奏,姿态安然。

最后的最后,他趁着别人不注意,将一只天堂鸟塞进她的手心里。

“谢谢!”

见到一向对女生疏离的化学课代表给自己送花,她有些受宠若惊。

“很好听。”

他嘴角微弯,轻轻一笑。

她微微张口,有些呆了。

他笑起来竟是那样好看……

……

不一会儿,伙计端上七盘醋鱼,摆了整整一桌。一坛梨花酿静默在桌边,酒香从盖中的缝隙中飘出。

楚暮微笑,伸手道:“请!”

阳飏冷哼一声,也不客气,就开始动筷。

吃着鲜美的鲤鱼,听着别出心裁的琴音,他一直皱着的剑眉舒展开来,神情放松。

几个上滑、颤音过后,琴音的曲调开始重复,而台上之人开始眉目低垂,起喉歌唱: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

大鱼在梦境的缝隙里游过/凝望你沉睡的轮廓

看海天一色/听风起雨落

执子手/吹散苍茫茫烟波

大鱼的翅膀/已经太辽阔/我松开时间的绳索

怕你飞远去/怕你离我而去/更怕你/永远停留在这里

每一滴泪水/都向你流淌去

倒流回/最初的相遇……”①

《大鱼》这部电影,是杨旸与她登上长空栈道之前,在电影院所看。

只可惜如今……

鱼玮愈唱愈悲,一滴滴泪水砸落在琴板上,再也抑制不住。

那一朵朵小水花,引着她的思绪飘荡回,美好的曾经。

她的同学好友、父母亲朋都已不见,而苦苦追寻的他,偏偏又心狠地忘记了她。

她真真正正地成了一条鱼,却在玄浩卿无情的预言中,无法与火凤阳飏执手。

而阳飏,却因为鱼族和凤族的恩怨,对痴心的她这般……无情冷漠。

她记忆中的他,正在沉睡。

江山信美,终非吾土,问何日是归年?②

若是能回到与杨旸初遇的那一场雨。该有多好。

她闭上眼。

琴声渐渐止息。

余音绕梁,久久未绝。

月城敲雪筝“铮”地一声轻响,似与醉人的乐曲遥相呼应。楚暮眼睛一亮,朝它望去。

在座诸人被琴声抒发的患得患失、求而不得所深深感染,种种伤心事渐渐浮上心头。掩面而泣者不在少数。

先前弹奏《柳青娘》的那位绿衣艺妓,此时傻傻跌在扶梯上,青丝散乱,泪流满面,像是被触动了什么伤心事。

……

“再加一桌佳肴……”楚暮招手让伙计过来,耳语了一番。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

鱼玮也在台上哭完了。

……

台下哀痛一片,只是稀稀落落地响起些掌声。

阳飏在座位上将七尾锦城醋鱼吃得干干净净,一坛梨花酿已可见底,满桌汁水四溢。楚暮锦衣上不知不觉中,已被故意甩上了些许污渍,但他凝神倾听鱼玮乐曲,竟是浑然不觉。

阳飏剑眉一挑,只觉得解气。

他吃饱喝足,疏懒地望椅背上一靠:“我这鱼玮徒弟,虽然刮奏、颤音技艺尚有待锤炼,然而琴乐一道,重在以情动人。现下满座尽皆哭倒,也足以证明她的实力了。”

“这位姑娘原来芳名鱼玮,”楚暮温雅一笑,“玮者,良才美玉也。甚雅,甚雅。姑娘请坐下一同用餐。”

鱼玮放眼望去,桌上吃食甚多,竟然都恰巧是她心中所爱,十分惊喜:半月形状的饺子、鱼香肉丝、葵叶汤、那以及她叫不出名字的糯米甜品。

但当她转头看向阳飏那桌只余鱼骨的七盘醋鱼时,一股凉意再次从脊椎上蔓延……

不会吧,真这么能吃鱼?

她又看到阳飏失神的眸子,心中一痛。

……

她想起阳飏让她挣的银子还没有着落,不由焦急起来。

她没挣回银子,他不让她跟着了怎么办?

那火凤一飞千里,不是她厚着脸皮就能赶得上的。

鱼玮忍着突然又发作起来的腹痛,从神情呆滞、还未从琴音中回过神来的随从手中,取过讨赏收钱的盘子。

她竟开始在这大厅之中要起银子来。

“回来。”阳飏敲着桌面,生硬开口,“此曲千金无价,不必落入俗套,自贬身份,去讨什么银子,你既然是我徒弟,就不可丢了本尊的面子!”

“这位侠士所言极是。鱼玮姑娘不如坐下,吃点东西。”

鱼玮正感欣慰,腹中阵痛却再次一波强似一波。

昏倒在地,她手中的盘子滚落到一边。

……

突逢惊变,阳飏与楚暮皆是神色紧张。

楚暮慌忙起身,想要扶起鱼玮。

鱼玮却抢先被另一桌的客人搂入怀中。

阳飏大怒,观察那人面容……

竟是那玄武族人玄浩卿!

只是他收敛了玄武水系灵力,才令他没有及时发现他的存在。他的身旁,站着五名身强体壮的汉子……阳飏细细感知他们身上隐隐透出的波动。

又是灵鱼一族!

……

那张八角梨木桌被阳飏火热的一掌击得四分五裂,瓷盘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地面上渐渐有了九天真火陷入狂暴的温度。

阆苑阁中,剑拔弩张,听众清客都惊慌不已,夺门而逃。

……

身着布衣的鱼华沉声喝道:“我女儿只是一时被你蒙蔽,她此番回去,便会速速与浩卿公子成亲,你休想再纠缠。”

“烛照火凤一族早已没落千年,今日凭你一个小辈,形单影只,也想翻身?!”

适才那名演奏《柳青娘》的绿衣艺妓却无声无息地靠近阳飏,将掌力蕴在不知何时出现的千年玄冰之中。

灵鱼族千年孕育出的两块玄冰之一,寒意无边,在阳飏背上炸裂开来。

——————

①摘自尹约作词《大鱼》。大鱼古筝版:网易云音乐【古筝】大鱼┃大鱼海棠

②引自元朝王恽《平湖乐·采菱人语隔秋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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