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看了那瓷瓶一眼,又道:“没有这‘醉心引魂丹’我一样活不成,这药虽毒,却正好能克制我体内的毒,两者相抗,刚好可以缓解毒性。你不要这么担心,我说过要带你回浙江嘛,你怕我做不到?”
无可郑重的道:“这时候你不要说这样的话逗我欢喜,我开心不起来。”
凌云冲一本正经的道:“我不是逗你欢喜才这么说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无可道:“我坚信你做得到,我只是怕我可以医病解毒,但人的心,我恐怕没这个本事去改。”
凌云冲闻言一怔,问道:“这话什么意思?何出此言?”
无可并不答他,转口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替你取针。”说着将扎在凌云冲手臂上的银针一根根小心翼翼的都取了下来,插回到小布包上。
此时凌云冲潜运内息,只觉得真气和毒性虽然仍有一点相互冲突,但适才那股心头热血上涌火烧火撩激荡难安的情景却已大减,赞道:“好妹妹,你真是妙手神技,得你施针一治,当真受益无穷。现在我身体里的那种血气翻涌,激荡烦躁的感觉,真的减退了很多。”
无可道:“此法乃是助你调理体内的真气,未能驱毒散毒。我刚才说过,针灸只能压得住一时,何况针灸当时你的手还是越来越烫,可见这毒确实非同小可。七情六欲,人皆有之,但却千差万别各不同。
你的情很真,你的欲也很纯,你一直压抑着自己,你为了大局什么都可以舍弃,你这种人做事太正经,理智到将自己的感情完全压抑,直到别人大事功成,自己却遭猜忌,你连自己心仪的那个人,你也选择放手。”
凌云冲想到之前无可说希望他如愿以偿,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却告诉无可,对他来说感情都是一种奢侈,当一切充满未知的时候,再怎么亲热又能怎样,他不奢望还能怎么样下去,他要顾全任青阳的平安和光明。
无可当然明白他用心良苦,但也清楚他压抑着很不易,所以中毒之时,这种压抑不可自控的渐渐冲发。
凌云冲听她语意里说到任青阳,蓦地又觉得心中一痛,不自觉的蹙了一下眉。他的神情和表情,无可都看在眼里,关切的问道:“心又痛了吗?你是不是又在想青阳了?”
凌云冲猛然醒悟,说道:“我明白了,为什么我只要一想到她心就会痛,原来是气血冲击毒性,毒力瞬间加大,所以我会觉得心痛。”既而恍然道:“这就是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无可看着他明了的眼神,说道:“是的。我可以帮你解毒,但你的心,我恐怕没这个本事帮到你。两毒交加,非同小可,你压抑的感情因此而不可自控的渐渐冲发。如果我跟你说,不要想你的心上人,那简直就是一句废话,说了也是白说。
可是,我还是要说,你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以免毒性奔心猝然加快,令你神志错乱,举动失常,做出有违你本意难以料想的事。还有,你不要再喝酒了,酒能令人精神亢奋,血流加快,也会致使毒性加大。”
凌云冲不由一惊,心中自忖,居然连动动心思,连喝酒都会引起毒发,既然这毒如此猛烈,那以毒克毒的‘醉心引魂丹’也一样剧毒无比,不然怎能镇住如此厉害的毒?想到这里,忽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不及细思,冲口而出,问道:“你怎么会随身带着‘醉心引魂丹’呢?难到你也在服食?”
刚才无可给他‘醉心引魂丹’,他还以为医者带药倒也很是平常,没什么希奇,现在听无可细说了一番毒理,他猛然想到‘醉心引魂丹’这种有大毒的解药,不是一个医者会随身带的药,妹妹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于是冲口相问。
无可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不由得一惊,一时呆楞,半晌没有回答他。凌云冲见她脸色沉郁,怔忡不语,急忙追问道:“是不是除了‘血之亲’之外,你也还中了什么别的毒?”
无可低着头,颤声道:“不,不是,没有。”凌云冲见她不肯说,双手一把抓起她两手小臂,焦急的问道:“没有?那你为什么要吃‘醉心引魂丹’?为什么不跟我说?”
凌云冲实在担忧不已,一急之下握住无可的两手很是用力,只听得无可轻轻‘哎呀’了一声,挣脱了他两手,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抚右手小臂。
凌云冲见状以为也许自己情急失手,力道大了点,握痛了她小臂,但也不至于让她痛得轻叫出声,不由得心中一奇,忙一把抓起她右手小臂,捋起衣袖一看,只见一道浅浅的剑伤,大约二三寸长,已经结疤,看样子是新伤,无怪使劲一握还会有些痛。
凌云冲心疼的问道:“这伤怎么来的?”无可冷不丁地被他猛地捋起衣袖,心头不禁一慌,见伤痕已然被他看见,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默不作声。
凌云冲看着她手臂上的剑伤,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到高寀府邸盗图那晚,被人发现了?”话一出口便即想到,也许是被发现了,但还是成功逃脱了,要不然无可不可能到现在还没被高寀怀疑,又问道:“你是怎么逃掉的?他们没人认出是你吗?”
无可道:“是被高寀府中的侍卫发现了,还和他们交了手,但是他们只发现有人潜入书房,却不知道图被盗,更不知道盗图之人是我,那晚闯进高寀府邸的还有青阳,当时我和她都是黑衣人打扮,都蒙着面,我们互不认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去见她姐姐的。那晚我们都被发现了,但是都没有被抓到。”
凌云冲想到方正安之前跟自己说过任青阳去高寀府邸见她姐姐的事,想必这事方正安也告诉了程雅言,然后程雅言又转告给无可听了。转而又想到,无可盗图后,将物品统统原封不动的归了位,没留下任何疏漏的痕迹,高寀发现图被盗应该是无可逃脱以后才发现的。问道:“和你交手的高府侍卫是谁?”
无可道:“追截青阳的那拨侍卫武功不怎么样,而我因为是潜入书房的人,所以高寀派来追截我的都是高府的好手,领队的是高府侍卫统领何璧良,我就是和他交的手。”
凌云冲道:“哦,何璧良?是他?”无可道:“你认识他?”凌云冲道:“认倒不认识,也没见过面。不过东厂消息一向极为灵通,我在那地方过活自然听过他的名字。”
无可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啊。”凌云冲道:“他和我的年纪相差无几,是尚书府的英锐才俊,一众侍卫里强手中的强手,你打得过他吗?”既而想到她手臂上的剑伤,又问:“你这伤就是他划下的?”
无可道:“是。他武功比我高,我和他交手的时候,他一剑划伤了我的手臂,好在我轻功不错,身手机敏,他这一剑只让我受了点轻伤。不过我倒很奇怪,他明明可以抓住我的,不知道为什么他顿时失了神,停手了片刻,我趁机出剑虚晃一招,假装要攻击他胸口要害,他连忙出剑招架,我便飞身跃上屋顶,逃之夭夭了。”
凌云冲微一思索,道:“你跟他很相熟、交情很深厚吗?”无可道:“一年多以前,我初到京城,当时高寀请我进府中给他医治头风之症,我就住在他府上。有一次,我在花园遇到晨练武功的何璧良,见他用左手使着兵器,还以为他是左撇子,好奇心起,便仔细一看,发现他右手好象受过伤,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以我医者的眼光,还是被我发现他的右手偶尔有僵硬麻木的症状,当下我就询问他右手是怎么回事。
他说,几年前,他在执行任务时,右手受伤,伤及筋骨,一直未能治得痊愈,拿剑握刀使力一久便会巨痛难忍。瞧了很多大夫,都只能医到这样。我说如果你愿意让我医治的话,我可以尽力试试,他很感激,连声道谢。我便拉过他的手来细诊,发现他受伤不轻,当初救治之时过了最佳急救期,所以康复之后筋脉不畅。
找到了病因所在,我就对症下药。我给他开方子亲自抓药,给他吃活血通络的药物,加上我独到的针灸和草药外敷等医法,他的右手一天天好起来。大半年后,他的右手终于被我治好,恢复了正常。后来我被高寀安排进了宫中尚食局司药房,我和他很少碰面,只是我向高寀汇报情报的时候,见到时也不过匆匆,更别说搭话。”
凌云冲听了,不禁莞尔一笑,道:“我想你和他交手的时候,他认出你了,所以放你走了。”无可不解,问道:“他为什么要放我走?”凌云冲笑道:“他喜欢你。”无可一怔,脸上一红,难以置信的道:“会吗?”
凌云冲轻声一笑,道:“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废了手等于废了生命,所以对何璧良来说,你救回的不只是他的手,你救回的是他的命,他对你感激生爱是情理之中的事。那段时间,你对他悉心照顾,精心医治,他渐渐对你倾心,从此对你情根深种,但你却只当是自己医者仁心,关切爱护病人理所应当,所以你对他的爱慕之心恋念之情,懵然不知,浑然不觉,可他对你却已是刻骨铭心,相思入骨。”
无可的心砰砰直跳,但仍感疑虑,道:“会吗?他是高寀的心腹,是高寀一手养大、一手教导、一手栽培、一手提拔重用的亲信之人,他当高寀是义父,就像半个父亲那么尊敬,在他眼里,高寀是个慈祥的长辈,尽管他知道高寀曾经在福建做税监时为官不仁,他也知道如今做兵部尚书的高寀通敌的事实,但他还是决心追随高寀,以报养育之情知遇之恩。高寀对他极为信任,宠爱有加,他对高寀唯命是从,忠心耿耿,从无一事一令违逆,他怎么会放过任何和高寀作对的人?说他因为我就背弃高寀,可能吗?我不信,说什么我也很难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