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以后,高寀听了无可的转述,几乎肯定凌云冲是自己的儿子。黄坤掌管东厂的情报系统,喂养了很多信鸽,都是传递东厂消息所用。高寀暗地里与建州相勾结,不仅倒卖军火,还互通军事情报。
他命黄坤另外办的一件事就是利用东厂传递消息的机会作掩护,顺利的和建州互通眼线传递消息,但终归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被兵部侍郎李瑾逮到了一次,但令李瑾发指的是,与建州来往的函件都是以李瑾的名义签署的,把罪恶的线索指向李瑾本人。
很快魏忠贤得知李瑾在调查东厂和建州勾结的案子,当时魏忠贤和清流斗争得硝烟弥漫如火如荼,认为这是清流想阴狠地整垮他、置他于死地的诡计,竟然说他掌管的东厂通敌,等于说魏忠贤通敌,天启皇帝再怎么不管事也绝不会不杀一个通敌的人,哪怕这个人他再宠信再放纵。
魏忠贤当然怕,于是倒打一耙先发制人,矫诏皇命,以通敌叛国罪名,叫许显纯陆超逮捕李瑾,借机捕杀清流一党。通金事情败露后,高寀便销声匿迹,无所动作,再也没叫黄坤传递情报消息。
凌云冲听到黄坤说当年亲眼看见高寀被薛如忆捅了下腹,便也猜到高寀可能因此丧失了生育能力,无怪要找薛如忆生的儿子。
凌云冲曾听薛如忆说起,她的儿子早产,刚出生不久就死了,所以当她听凌云冲说她和他娘的容貌很像的时候,她真心的当他是她儿子那么爱护有加。
凌云冲之前还疑惑高寀怎么会以为自己是他儿子,如此离奇怪异匪夷所思,现在终于知道原来真和自己猜测的一致,果真是薛如忆蓄意戏弄他的。
现下凌云冲总算了解到他们之间深深隐藏的纠葛情仇,以后对付高寀更多了一些把握,他要利用薛如忆给他的儿子身份整治高寀,为薛如忆报仇。
凌云冲瞧着这个奴才样的黄坤,心里暗忖,这个东厂的四档头,负责东厂的小指系统,对于黄坤这种货色,魏忠贤要的是奴才而不是人才。
他当年也算一方豪强,黑白两道通缉的大人物,但他在魏忠贤面前呆得太久,越发没有尊严,丢自尊能丢到他那份上,也实在令人瞠目结舌。这厮闲来哼哼小调,找找寡妇、大姑娘的,不在魏忠贤面前小日子也忒自在,对下属其实也不错,吃喝拉拢加好说话。
在上司面前谄媚讨好,为活命不容易,一幅奴才嘴脸,太监本性,一旦势危立刻背主投强,他这棵墙头草也不是容易当的,他变脸的本事可是谁都学不来的。
他没有许显纯的胆略和野心,只是想安分的在一个强人手下做个奴才,狐假虎威获点权势,这样的人每每和人拼命都是被迫的,他所谓的忠心也只是嘴巴上说说的。
没有大义,没有气节,只是求生的本能,只是想要保全自己,想要活下去。他自然知道他串谋通敌该当何罪,而且他处在东厂职位监守自盗更是罪加一等。
听得黄坤心惊胆战的道:“督公,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子的。黄坤不敢欺瞒督公,绝无半点不实。求督公赐黄坤解药,饶黄坤不死。”
凌云冲不动声色的道:“姑且听你所说。”顿了一下,又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句话?那天你干掉陆超回来复命,我说‘怕人的人不见得杀不了人’,现在我便跟你说下半句,那就是“怕人的人不见得不会被杀。”
你这条命,现下用不着我动手,就是皇上,甚至高寀,都不会让你活,而你又中了魏忠贤下的毒,真是祸不单行死期将近。”
他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黄坤吓得魂飞魄散,惶遽跪地,叩头不止,可怜巴巴的哀求道:“督公饶命,饶命啊。求督公恩赐解药,黄坤肝脑途地任凭驱使,您让我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凌云冲俯身在他头上说道:“眼下你这条命,能让你活的只得靠你自己,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嗯?”说着直起身子,蔑然的一笑。
黄坤爬将起来,毕恭毕敬的道:“督公有何吩咐,黄坤一定拼命为您去干。”
凌云冲从袖子里拿出事先揣着的一张大纸,丢在他手上,道:“把你刚才说的那些,通通写下来,注意,要一字不漏,枝枝叶叶清清楚楚的写下来。”
黄坤大惊,呆如木鸡,两手接过那纸,恭顺听从的一躬身,连连道:“是,是,督公。我写,写下来。一定要多详尽有多详尽。”说完咬破食指开始写起来。
就在这时,凌云冲所率的那一众锦衣卫的队长快步走了过来,拱手回报道:“启禀督公大人,魏忠贤豢养的那批亡命之徒,人数过千,方才咱们锦衣卫队和二十一死士同时夹击,已将他们杀灭大半,其余漏网之鱼统统弃械逃散,现下咱们的人正在全力围捕。相信很快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凌云冲点头道:“很好。这到底是皇上亲自交托下来的事情,咱们绝不可掉以轻心。给我传令下去,这事处理一定要妥当利索,绝容不下半点疏忽,一点遗漏。天亮之前,我要听到你们的好消息。兵贵神速,办事要快,咱们也好及时回京向皇上交差复命。”
锦衣卫队长拱手领命道:“是。属下这就让大伙儿加紧去办仔细去办。办妥之后,速来向督公回禀。”
凌云冲抬头看了看天色,下令道:“现在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你让锦衣卫的弟兄们办完事就在附近休息一会儿,今儿个咱们就要赶回京里去。待会儿叫二十一死士的头领来见我,我有事情吩咐。”
锦衣卫队长拱手应道:“是。属下立刻去办。”说罢,躬身退走。黄坤哆哆嗦嗦将写好的罪状低头哈腰地双手奉上,恭敬的道:“督公,所有该写的,黄坤都写了,请您过目。”
凌云冲接过那纸,黄坤又道:“若您还觉得不够,需要加写什么,黄坤立刻补上。”凌云冲不动声色,把纸上内容从头到尾细扫了一遍,确定与他刚才所供述的事件条条一致,收将起来揣在袖子里。
黄坤见凌云冲一言不发,跪下一个劲儿的磕头,声泪俱下的哀求道:“求督公开恩,赐黄坤春花散的解药,求求您,饶了黄坤吧,您有任何吩咐,黄坤忠心听命差遣。求求您,求求您。”
凌云冲不紧不慢的从腰带里取出一个白色小纸包,丢到黄坤面前,道:“这是一半解药,等你做完我叫你做的事情之后,再给你另外一半。”
黄坤拾起来,叩头道:“谢督公!谢督公!督公再生之德,黄坤没齿难忘。”说着从地下爬起来,慌忙把纸包里的药丸吞了下去,然后马上恭顺的问道:“敢问督公,不知督公有何事差黄坤去做?”
春花散是东厂二档头赵小兴新制的毒药,这毒是魏忠贤从他那里拿到的,凌云冲还未听说过,黄坤更是不知此毒,将才那阵他听凌云冲和魏忠贤对话说到这毒方才知道。
凌云冲并没有真正的解药,那只不过是普通的丸药而已,黄坤连春花散这毒药都不知是何物,当然分辨不出解药的真假,就算他不信以为真,也只得信了当真。而且刚才他听魏忠贤说,赵小兴的这种毒,现在世上再没有解药。于是凌云冲给他的这包解药,他不信也得信,不然上哪儿去找解药?
凌云冲要调查案情,‘春花散’的解药一事,正好可以加以利用,借此诱逼黄坤道出那些不为人知的事实。
凌云冲瞥了他一眼,冷声道:“现下先不忙叫你知道,以后你就按我的吩咐去做,听到吗?”
黄坤点头哈腰的应道:“是,是,黄坤遵命。”
凌云冲道:“那个叶迎春,我倒要会她一会,等回到京城,你跟我到瓦子巷柳竹小舍走一趟。”
黄坤躬身应道:“是,督公。”凌云冲道:“去打点一下,准备回京。”黄坤应道:“是。黄坤告退。”躬身一鞠,疾步而去。
凌云冲一个人在村林里站了一会儿,眼见天色渐明,忽听得脚步声响,转头一看,见从远处走来一名死士,头戴斗笠,手提长刀,正是那二十一个死士的头领。
凌云冲走上前去,问道:“处理得怎么样了?”那死士头领回道:“已全部斩杀干净。那些个锦衣卫正在善后,很快便能收拾停当。”
凌云冲微一点头,道:“现下魏忠贤已被诛除,你们二十一个人也可以功成身退回到月泉镇,以后就不用戴着竹笠,可以过着正常人的生活。你们离开这么长一段时间,林清风应该也挺想念你们了,你们现在回去,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我想他一定会很高兴。”
凌云冲知道他们和朱由检之间因为东厂废留问题的冲突,所以不能让他们再回京城,以免引起事端。朱由检利用他们去杀魏忠贤,正是为了缓和他们嚷嚷废除东厂的噪动。
如果让他们回去京城,再和朱由检闹得争执不休,后果定然不堪设想,皇权不可违逆,朱由检必定会派人灭了这股力量。说不定他很有可能叫自己亲自去做,如果自己迟迟不行动,难免会有杀身之祸。
虽然自己无惧生死,可是任青阳和无可妹妹自己怎能不管?在倒魏之时,朱由检已经派亲信监视无可妹妹,预备以她牵制自己。如今这事也同样可能,如果朱由检真拿她们要挟自己,自己又当如何处置是好?现在他说这番话就是想将那些死士劝离京城,不让他们和朱由检搞到闹翻的地步,这是最妥当的办法。
那死士头领道:“本来咱们在京城也待不下去,那儿的生活我们都很不习惯。那天皇帝正式下达给咱们除掉魏忠贤的密令,让咱们可以名正言顺的诛杀魏忠贤,还说会派人协助咱们一起除掉魏忠贤,得到皇帝支持倒是其次,咱们都和魏忠贤不共戴天,又受林清风林大官人所托,咱们自当办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