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朱由检回头,见是任青阳和那日与方程二人落座在一起的那位男子一同下得楼来。
任青阳走到朱由检身边,笑道:“朱大官人,你的胃口还真不小啊。”朱由检停下筷子,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任老板的心血白白浪费罢了。”任青阳介绍道:“这位凌公子也是咱们自家人,这一顿饭他用了不少心机,给了我们不少意见。”
凌云冲走上前,慢悠悠的说道:“所谓出门看天色,品尝看脸色。”一边说着一边在朱由检旁边坐下,又道:“别的事情我不理会,只希望你们两位大人,吃时高兴,去时平安。”
任青阳道:“要是没有凌公子相助,只怕今天晚上这一顿饭也弄不好了。就算勉强弄来了,也保管不了万无一失啊。”
朱由检听得两人言语中都似话里有话,思忖着任青阳也许是想借这个机会给自己多交一位朋友,于是招呼道:“既然如此,朱某先行谢过凌兄了。”说着放下筷子,右手端上一碗酒,递到凌云冲面前。
凌云冲端起酒碗却不喝,看着他道:“咱们也是吃过亏、挨过苦的天下人,说是助人一把,到头来也许是助了自己一趟。”放下了那碗酒,不羁的笑了起来,续道:“所谓今夜险关拦路前,他朝吾体也相同,本来就是这个意思。”朱由检微微一怔,笑道:“他朝吾体也相同?真有意思。”说着端起碗筷又吃了起来。
凌云冲回转身,对任青阳笑道:“这真正有意思的人,是这位堂堂的大老板。”任青阳轻笑一声,道:“哈呀,你们无端的占我的便宜,才不跟你们乱搭讪呢。”说罢转身离开了。凌云冲哈哈大笑道:“好吧!以后我再也不把真话来当笑话说了。”
正站在二楼监视朱由检一行人的东厂一伙,许显纯眼盯大堂,道:“战云密布,险象环生,居然还有如斯朗笑,不可思议。”赵小兴道:“大难临头,开心一时且一时。只怕他们笑的日子不多了。”
许显纯道:“也许今天晚上真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他们才笑得如此高兴。”转向另外二个档头道:“小兴,陆老三,今天晚上咱们也来个灶前夜话,聊聊天,喝喝酒。”
陆超吩咐手下道:“今天晚上每个人统统戒备,监守每一个暗哨。”众人应道:“是。”
赵小兴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看来他们也略懂兵法。”陆超道:“今晚这一仗打起来,倒有点趣味。”
许显纯道:“陆老三,今天晚上就看你的本事了。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东厂一众人等各自到位监视客栈中各色人物,许显纯和另外二个档头回到房间。
二楼,程雅言的房间门被敲响。她开门见是初九,有些意外,便道:“什么事?”
初九道:“给你们送蜡烛来了。”程雅言接过蜡烛,道:“谢谢。”随即进屋。
初九又走去东厂三大档头的房门口敲门,开门的是陆超,初九笑呵呵的道:“客官,给你们送蜡烛。”
陆超警惕的盯着初九,道:“不用。”
初九道:“黑里巴唧的,什么也瞧不见,再说不用白不用,又不用你花钱。”
陆超道:“屋子里那根小的还没烧完呢,真的不用。”说完就要进屋,赵小兴出来道:“陆老三,你就别罗嗦了,这旧不如新,干脆把里边那根小的换了吧。”
初九道:“这位客官说的对,我马上就去。”说着便要走进屋里,被陆超拦住,一把接过初九手上的蜡烛道:“我自己来。”
初九没有走,低头不知在想什么。赵小兴道:“干么站着不走?看什么呢?”
初九道:“是,是。”赵小兴见初九走后才进门,见陆超把蜡烛放在桌上,赵小兴道:“干么放着不用?多点一根,房间里也亮一点。黑压压的,吃起来也没气氛。”凑进许显纯道:“您说是吗?老大?”
桌上摆着锅子和碗碟,三人正在吃夜宵。许显纯把筷子一搁:“我不吃了。”赵小兴道:“您干么,东西不对劲儿?”
许显纯道:“今天晚上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我要到方正安那里走一趟,跟他下盘棋。”说着便站起身。
赵小兴道:“为什么?”许显纯道:“棋箱给我拿来。”赵小兴转身去拿围棋。陆超站起道:“他们两个都在房间里,不如我和你一起去。”
许显纯道:“不用了。你到外面多走动一下。看看我们那伙人,不要麻痹了,放松了戒备。”赵小兴将棋箱交给许显纯,许显纯两手接过,道:“你多吃一点吧。”
赵小兴忽的坐下道:“您不在,谁能吃得下去。”许显纯道:“口不对心。”赵小兴道:“您可要小心一点,这两个家伙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许显纯嘿嘿笑道:“难道我这个大档头是那么好惹的吗?”赵小兴站起,走去开门,许显纯捧着棋箱去到方正安房间。
房间内听见有人敲门,方正安问道:“什么人?”许显纯道:“许某叨扰,可否开门一谈?”方正安出来开门:“你有什么事情?”
许显纯笑道:“今天晚上,许某兴致颇佳,想找一个对手,下棋对弈共度良辰。我那些人棋艺太粗劣,不堪一击,我棋心一动,易发难抑,募的想起公子英姿焕发,才气湛然,故而贸然相邀。公子豁达,不至令许某徒劳往返吧。”
方正安道:“在下棋艺不精,只怕让先生见笑了。”许显纯道:“咱们只是玩乐,不论胜败,不计得失。”
方正安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先生居长,我理应登门受教。”他不想让许显纯进去发现菲菲,是以说要去许显纯那里。许显纯道:“棋局如战场,战场无父子,也无老少之分。我人已前来,棋已在手,择地不如就地,还是一切从简吧。”方正安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那么,请进了。”
许显纯进屋,见程雅言正站在桌边,自顾自的提着茶壶倒茶。程雅言见许显纯,并未正眼一瞧。
许显纯搭讪道:“长夜难眠,许某打扰了。”说着将棋箱搁在桌上。
程雅言道:“这年头夜黑不及人心黑,山险岂如人事险。豺狼当道,走路自该当心。就是晚上睡觉也要处处提防。”
程雅言话中带刺,指桑骂槐,许显纯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一双阴眼瞄到床头的竹篓,猜到菲菲藏在其中,一手捏着棋子,嘿嘿干笑。方正安说道:“先生,请下吧。”
许显纯道:“好,那我就当仁不让了。”说罢拈起一颗黑子,落于棋盘中央,方正安下一颗白子落在黑子几格之外,也在棋盘中央位置,许显纯再又落子,方正安不紧不慢,时不时和程雅言交流下眼神。
客栈大堂,凌云冲和朱由检面对面坐着,侍卫吴非坐在另外一侧。任青阳提着一壶茶过来,“来,几位喝茶。”说着也坐了下来。
朱由检低声道:“不知任老板今天晚上有何安排?”任青阳道:“刚才你有没有见到初九去送蜡烛啊,只要这蜡烛点起来了,人也快倒下来了。”
朱由检心思一转,刚才的确是有看见初九往东厂几个档头房间送蜡烛,问道:“那些蜡烛都动了手脚?”
任青阳打量了一下朱由检,道:“朱大官人,你倒是心明眼利呀。那蜡烛可不是下三烂的东西,老字号的迷香,上等的好货哦。待会儿等他们一个个都昏倒,动都不动的时候,我再带你去厨房的地窖,那里后院马棚里准备好了几匹快马,你们甩开那伙阴魂不散的狗腿子,喜欢去哪里便去哪里。”
朱由检有些不放心,疑虑道:“这个办法确实可行吗?出不了关,那就只有再回月泉镇,再想其他出路。”
凌云冲悠闲的喝着茶,信心十足的道:“朱公子你不用担心,任老板做事有分寸、有把握,绝对不会出事的。”
任青阳道:“方公子他们帮你拖住许显纯,那个老家伙最是奸诈,棘手得很,另外那两个,待会儿趁他们昏倒的时候,咱们就去结果了他们,你大可以安心上路了。”
朱由检拱手道谢道:“这趟真是多亏了任老板和凌兄帮忙。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任老板怎么舍得拿出五福客栈这么大的本钱来帮助朱某呢?我不是怀疑任老板的实力,要知道你若杀掉东厂这几个档头,那么五福客栈今后又怎会安然无事?”
任青阳面色不悦,没好气的道:“朱大官人,你想走得平安,就千万不要管这么多与你无关的事情,也别惹上这么大麻烦,我可告诉你,这个麻烦你是惹不起的。”
朱由检和凌云冲都是一怔,没见过做生意竟然连店铺也舍得搭进去的商人,两人均思量着任青阳是否有什么不愿告人的秘密,可百思不得其解。
朱由检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是想多管任老板贵栈的事情,只是如果为了朱某而毁了这间五福客栈,我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是于心难安。”
任青阳毫不在意的道:“你有付这趟买卖的帐了,自可以走得是心安理得的,至于我这间客栈呢,用不着你操心费神。”这时凌云冲抬头往楼上看了看,任青阳和朱由检也都注意到,二楼走廊上陆超走来走去,正盯着下面大堂这里。
任青阳秀眉一轩,道:“哼,这个家伙丢下个大暖房不躺,居然到栏杆外来站着,看他那样子,好象没有吸入迷芯。”
凌云冲道:“那就只怪他不走远了。”小声对朱由检道:“你放心,那个家伙死定了。我亲自去动他。”朗声笑了笑,往陆超那里看了看,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