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自己说的那些口甜舌滑之言,调侃逗扯之语,不过是随机应变权宜之计的游戏,岂能真的当真?
自己身在江湖也和他一样机灵狡黠,善于伪装,这些真真假假的口舌应对,随机应酬,自己也像他一样不是没有用过,既然自己不是说真话,他也未必就是,大家都是使的生存手段而已,可是现在他表白认自己为妹妹,确是认真的。
尽管他常常嬉皮笑脸说话没个正经,虽然一个人的言语表情可以修饰作假,但眼神不会骗人,自己看到了他眼中的真挚,不禁疑惑起他之前和自己说的那些调侃言语,也许是他的知心话呢?
他只在玩笑中亲密,在玩笑中虚拟他和自己的情感,在自己面前他却没有做出任何越格的事情,始终克守界限,他是可以穿越自己的身体走入自己内心的那个人。在他心里究竟当自己是什么人呢?到底是什么呢?是亲妹,还是那种……
任青阳心下茫然,只感到自己的心在莫名悸跳,只感觉脸上一阵发烫,想不出来他究竟是哪种,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动了情,好象有,又好象不是,确定不了,也许自己始终不了解凌云冲究竟是什么来路和身份,就算有喜欢,也是带着未知的惶恐,即使凌云冲对自己是真的好,也觉得这好,有些恍惚,心里难以踏实。
爱情是一定需要认定的过程,现在自己还无法说服自己,这是爱情。忽而转念一想,何必要想得那么清楚呢?反正再亲密的异性朋友也无所谓,对他有再多的好感也没必要担心什么,何况他已表明当自己是他妹妹,就算是失而复生的亲情,这份可贵的亲情也该要?牢牢抓住。
一片黑暗,两人相互间都瞧不见对方。任青阳心绪不宁,自己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加之被凌云冲抱得这么紧,靠得如此近,她都能感觉到凌云冲的气息在自己耳边、颈间回荡,她的脸上热辣辣的,心中烦乱已极,不由得想从凌云冲怀中挣脱出来。
凌云冲刚才抱着她,心中茫然却也欢喜,接连又问她是否安好,一直还未有回过神来,这时忽然感到她在挣脱自己手臂,他恍然的定了神,顺着她意松开了手臂。
任青阳坐在他身边,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弄坏马车,有人想把我们一起置于死地?”语气有些担心。
凌云冲听到任青阳说“我们”两个字,心中不禁一热,他感觉还真是想和她在一起,我们,我们,心里重复默念着,霎时他感到长久以来的孤独消减了大半。
凌云冲肯定的道:“我倒觉得弄坏马车的人并不想置咱们于死地。”
任青阳道:“何以见得啊?你凭什么这么说?”
凌云冲道:“回声,一个洞里,如果回声很大就表示没有出路,可是现在回声很小,这就表示有出路。”
说着站起身来,从衣服里掏出火石,打燃火苗,往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发现墙体夹缝间斜插着一个废弃的松油火把,随即便走了过去,点燃火把,沙洞里顿时有了光明。
两人仰望四周,果然如凌云冲所说,这个洞的确不大,仅容得下七八人的样子,头顶坍塌的洞口不时还在簌簌的落沙下来,洞体的四周都是沙土,眼光转下来,很容易就看见旁侧有一个洞口。
凌云冲重新坐下来,对任青阳道:“我刚才以为咱们掉进了流沙眼,没想到这是一个人为挖掘的地道,而且隐藏的极好。地上地下天壤之别,却仅有一层沙相隔。”
任青阳四面望望,问道:“那我们是从上面那个洞口出去,还是从这个?”说着指着沙洞侧面的那个出口。
凌云冲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出口,说道:“咱们刚才就是从这上面掉进来的,那是两块木板挡住的洞口,可以推开,被咱们掉下来撞开,现在它自己又合上了,我想上面斜坡上的沙土也一起滚落,掩盖了这个洞口。咱们走这边这个吧。”
任青阳道:“既然可以推开为什么不从这里出去?”
凌云冲起身走到侧面的出口,伸手感觉了一下,道:“这个沙洞不甚沉闷,略微有风,那边一定可以出去,你不想看看这条地道通向哪里吗?”
任青阳道也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出口,道:“这上面这个应该是这条地道的出口,而那边可能应该是入口。”凌云冲笑着看着她,赞道:“聪明。”
“还笑。”任青阳嗔怪了一句,“咱们还没出去呢。”
凌云冲走回来坐下,坐直身子,跟任青阳靠得更近,信心十足的笑道:“一定出得去,咱们现在就走。”说着慢慢站起来,便去扶还坐在地上的任青阳。
任青阳却躲开他伸来的手,想自己站起来,凌云冲只得茫然的把手停在半空,可是任青阳刚要起身就没站稳,“啊呀”叫了一声,凌云冲忙扶住她手臂,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身上有伤吗?”
任青阳觉得站起踩地用力时右脚很痛,不得不又坐下,说道:“我的脚很痛,好象扭到了。”
凌云冲生怕她有什么闪失,闻言立刻单膝蹲下,拉过她的右脚,脱下袜子一看,果然脚踝处有一小块淤青泛紫的扭伤。
任青阳道:“定是刚才滚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扭到的。”
凌云冲一脸心疼的模样,歉然说道:“没想到你还是受伤了,怪我保护不周。”
任青阳淡淡笑道:“再所难免,这点小伤,不要紧,不碍事的。”
凌云冲道:“你别小看这个伤势,可大可小,得赶紧治好才是。”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一团药膏在两根手指上,随即涂抹在任青阳脚踝扭伤处,边抹边道:“这药膏对外伤很有效的,止痛止血,通络化淤,不管是扭伤碰伤擦伤还是刀剑伤,立竿见影,一擦见效。待会儿回去,如果你还觉得有什么不适,记得来找我,我房间有药材,我拿给你吃。”
任青阳道:“你好象什么都有准备。”凌云冲道:“这叫以备不时之需。咱们行走江湖之人,随身携带金创药跌打药是情理之中的事,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再说这个沙漠是很可怕的,只要发现丁点缺口它便汹涌而来,把人折腾个半死,不有所准备,怎么走得过去。”说着替她穿上鞋袜,站起身来走过去取下壁上的火把,对她说道:“来,我背你。”
任青阳见他眼角挂着温馨的暖意,不由得笑了,慢慢站起来,谢道:“有劳了。我来举火把吧。”凌云冲笑着将火把递给她,背起她便走入了沙洞侧面的地道,只见里面是一条窄窄的孔道,两边是黄土的墙壁,都是斧削的痕迹,前面一片漆黑,只有眼前一团火光,凌云冲漫步踏道,沿着幽暗的地道前行。
万籁俱静,任青阳伏在凌云冲背上,似乎只听见他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行了约莫一刻时辰,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良久,任青阳的心神依然不能平静,开口问道:“能跟我说说你那位妹妹么?”
她的问话打破了彼此的沉寂。凌云冲浮起一丝浅笑,道:“怎么,你想知道?”
任青阳道:“是的,我有些好奇,她竟然跟我这么有缘,同一年同样大同一个生肖,还让你看见我就能想到她,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姑娘?跟我很像吗?”
凌云冲道:“她叫无双,她是我叔叔的女儿。”
任青阳道:“是你的堂妹?”凌云冲道:“对。婶婶病逝那年,叔叔带她一起扶柩回籍,返回时到了咱们那里,叔叔平日里奔波忙碌,无暇照管好她,所以就留她在我家寄养。我的父母对她十分疼爱,也叫我这个做哥哥的要好好照顾她。”
任青阳道:“你们俩感情怎么样?”
凌云冲道:“很好。情深意厚,情同手足。那个时候她母亲刚刚去世,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但是不想让我父母担心,伤心难过只在背后流露,常常偷偷的哭,总是在人前让人放心,却会在转身后,让伤痛侵袭内心最深处。父亲不知道,母亲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母亲走了,父亲离开,她需要一个能分担这份痛楚的朋友,所以我就决定了,我来做那个人。”
任青阳听到这里不禁一怔,心道:“她倒是有些跟我相像,同样的一个两面性情的人。”随即想到,原来凌云冲之所以会觉得自己和她像,其实也是把自己看懂了,表面风骚强悍,实则端雅柔和,像一只披着虎皮的兔子,任青阳思忖至此,心中一热,温暖的情绪在微妙的感动中悄悄泛滥。
凌云冲继而说道:“那时候我总会想尽办法做些稀奇古怪的玩具来逗她开心,经常会牵着她一起爬到房顶去眺望天穹,有时还会带她到湖上泛舟抓鱼,说起来也真是挺巧。”
任青阳刚才兀自沉思着,凌云冲这话让她凌乱不堪的思绪一下触到了兴奋点,脱口而出问道:“什么啊?”
凌云冲道:“有一次我带她在竹林玩赏,她的脚也受伤了,我也曾背她,当时我跟她说‘别怕,有哥哥在,有哥哥一辈子这样背着你,保护你。’后来回到家,我还到树林里,特地找到一块樟树的木料,亲手制做了一件小巧精细的饰物,上面雕刻的就是一只牛背着一只兔子,而且那个饰物的形状正好很像你那只翡翠。做好送给她时,她果真开心不已,一直戴在身上。以后她的情绪渐渐好起来,笑容也渐渐多起来,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负父母所托,好好照顾了她,虽然我们是堂兄妹,可是感情要好胜似亲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