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驾着马车飞弛到达月泉镇,林清风首先跳下马车,向周围的人群叫道:“让开,让开。”
初九抱起菲菲,跟着林清风走进悦来赌坊,朱由检后下车,抱起程雅言快步跟了上去。赌坊里,依旧是热闹非常,赌客们喧哗叫嚷,人头攒动,林清风连声叫道:“让开,让开。”转身对朱由检道:“跟我来吧。”
二楼杨达踱步而来,看见林清风带人正走上楼梯,高喊一声:“关门。”林清风看向杨达,神情多少显得有些惊奇,似乎没想到杨达会体谅自己。
赌客们七嘴八舌的嚷道:“怎么关门了?真是。走了,走了。”赌堂里的人群不一会儿就一哄而散。朱由检心想这俩赌坊的老板还真默契。
二楼房中,林清风和朱由检一道替程雅言清洗并包扎好伤口,初九叫菲菲待着不要出去,自己按林清风的吩咐去抓药给程雅言,朱由检留在房里照料着。
不多时,方正安和任青阳也到来,方正安赶忙到房间看护程雅言和菲菲,任青阳找到林清风询问紫檀小箱他放好没有,林清风说放在很安全很清净的阁楼密室,任青阳记起了,那里她知道。于是亲自去到密室待了一会儿,但不肯回房里休息,独自到楼顶上去了。
方正安推门进房,见到朱由检,问道:“她们没事吧?”
朱由检道:“菲菲乖乖的,很是听话,吃过饭就睡觉了。程姑娘刚刚喝过林兄叫初九送来的汤药,已无大碍,只是还没醒过来。”
方正安看了看平静睡着的程雅言,给她把了把脉,道:“这药是安神的,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也好。”
朱由检问道:“任青阳怎么样?”方正安道:“她不肯到房间休息,自己到楼顶上去了。”
朱由检道:“那是为什么?”方正安道:“原来福叔是她的义父,他们感情深厚,这件事得靠她自己缓过来才行。”
朱由检点点头,道:“说的是。她有没有问起凌兄?”
方正安摇头,说道:“还好她没有问起,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难道说凌兄回东厂了吗?她可是恨极东厂的,到时候必定追问下去,我如何保密。”
朱由检道:“这样最好。凌兄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啊。”方正安道:“也许她以为凌兄也死掉了,所以没再问吧。”
朱由检道:“这也无妨,日后大家还会再见面的。”
方正安道:“刚才回来,我看到林清风上楼顶去了,想必是去找任青阳。我到上面去看看。”
朱由检道:“你去吧。这里我来照看。”方正安道:“有劳了。”说着出了房门,去到楼顶。
任青阳在屋顶坐着,一言不发,林清风见她一脸呆呆的神情,不免有些担心,关心道:“青阳,好半天了,你怎么不说话?”盯着她的脸看着又道:“这儿风大,我看还是到房里去吧,赶了一天的路也该去休息一下,你自己的身体一定要好好珍惜。”
背后传来脚步声,林清风回头,看到是方正安走过来。“林兄,该说的已经说了,让她静静的待一会儿吧,咱们不要去打扰她。”方正安说道,“我相信任姑娘自有分寸。”
林清风道:“好吧。”对任青阳道:“小心着凉。一会儿我再来看你啊。”说着两人走下楼顶,林清风邀请道:“咱们哥几个一见如故,我请你们喝酒吧。”
方正安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还我得先回去看看雅言和菲菲,让由检先和你去吧。”林清风道:“好啊。我这便去备酒。”
在程雅言休息的隔壁房间,林清风满上酒,朱由检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但觉甘醇清冽,满口生香,不禁赞道:“这酒的味道还真不错。内宫藏酒虽多,还不及这酒的淳、厚、香,这酒叫什么名字?”
林清风笑道:“我不知道。”朱由检道:“怎么会不知道?”
林清风道:“从来酒无名,唯饮者留其名。今日你我缘此一聚,共喝此酒,他朝我俩名动天下,此酒便以你我为名,天下还不知道吗?”两人都笑起来。
朱由检道:“说得好。唯饮者留其名。我们总有一天会给它取一个天下人人皆知的名字。”说着看看酒杯酒水,打量一番,续道:“我看这无名酒,也不必等太久。”
林清风道:“你真有这样的把握?”朱由检笑道:“我对你这个朋友也有同样的信心。”
林清风道:“也许,我没有你看得那样本事。”朱由检呵呵一笑,道:“你很厉害的。”
林清风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留在这月泉镇。”朱由检道:“但是月泉镇却是天下间远离京城又保持热闹繁华的少数地方之一。”林清风道:“这,不干我的事情。”
朱由检道:“那,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关心呢?”林清风道:“我只想要……”
朱由检道:“想要什么?”林清风道:“说不得,不说了,来,喝酒。”
这时,方正安走了进来,朱由检问道:“程姑娘怎么样了?”
方正安道:“她醒过来了,菲菲和初九陪着她。”林清风招呼方正安一块儿共饮,三人同桌。
方正安道:“林兄倒真是号人物,这么半日的时间,就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林清风道:“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方正安道:“林兄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接应我们的,这分情义不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林清风道:“理应如此,责无旁贷,义不容辞。”
朱由检看向林清风,笑道:“你这个人古灵精怪,油嘴滑舌,不过一言既出,敢担当讲义气,的确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方正安道:“是啊,我和程雅言承任老板高谊,而交上林兄这个好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朱由检开玩笑道:“这么看来,林兄跟任青阳倒挺匹配的,一个豪放爽朗,一个洒脱不羁,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清风笑道:“咱们什么出身不用多说,我们两个人有兄妹之称,有过命的交情,但是没有不一样的感情。”
朱由检转向方正安,话里有话的问道:“正安,你呢?”
方正安道:“怎么扯上我了呢?”
朱由检道:“你早我到达五福客栈,你跟任青阳接触的时日不短,依我看,你知道她的事情倒不少。”方正安道:“这话什么意思?”
朱由检伸右手指了指对方的心口,笑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了。”
方正安顿时会意,说道:“现在走在这条路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哪管得了这些事情。”
朱由检笑道:“哦,照你这么说来,在太平盛世,风平浪静的时候,你也会对这任青阳有所考虑?”
方正安一愣,讪笑道:“你就不要再开我玩笑了吧。”随即转移话题道:“林兄,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好象听见你说‘说不得’,到底是什么说不得啊?”
林清风长叹一声,道:“其实没什么说不得,只是……哎,深思其故,也是为情所害。”
朱由检奇道:“为情所害?”方正安问道:“出了何事?”
林清风道:“几年前,我曾经有过一次短暂而甜蜜的日子,我的未婚妻子聪慧美丽,世间少有。我们俩青梅竹马,非常相爱,爱到不能没有彼此。”
朱由检道:“想必,那个女子离开了你。”林清风道:“对。”
方正安道:“为什么?”林清风忽然变色,怒道:“天杀的东厂狗番子。”
他说起当时他的父亲刚过世不久,未满三年守孝之期,他和未婚妻子暂没成亲。后来他的未婚妻子回乡之时,遇到东厂追捕清流官员,不少无辜百姓在混乱中被杀,他的未婚妻子也不幸遇害。
林清风得知后痛不欲生,是任青阳温言开解,她跟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世,他们同仇敌忾。
林清风道:“我一直记得当时青阳跟我过说的一句话,她说:‘漫天飞舞的迷梦,绝妙虚幻的美丽,如昙花一现,惊鸿一瞥,荡荡如风,若将可遇,终不可得。可是此情此爱至少你有过,你得到过,你应该感到欢喜欣慰。仇我们一定要报,但恨不是一种解脱。我相信,爱的喜悦一定会赐予一颗善良的心,所以流泪之后,定会绽放笑容’。”
朱由检道:“没想到任青阳竟有这番见解,这个女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方正安点头赞同,道:“流泪也许不是最悲伤的时候,欲哭无泪才是令人心碎的时刻,不管怎么悲伤也好,只要让笑容展现在流泪之后,就是件好事。”
林清风道:“任青阳是这月泉镇、这大漠上我林清风唯一敬重的女人,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这个事实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其实我这个人很简单,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像咱们这路人,能狂一时便算狂,死得干脆,活得痛快,这才是咱们的真本色。”
朱由检看着林清风,道:“我今天才真正了解了你的内心。”
方正安道:“林兄,任青阳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见过她的生肖翡翠,上面画着各种表情,她好象有很多不愿说出来的事情。”林清风道:“好吧,既然你们想知道,那就讲给你们听。”
林清风当下跟他们讲述了任青阳的身世,刚才他只说到自己未婚妻子是被东厂所害,并没说到自己父亲也是被东厂所害,那就会说到他父亲是许显纯的手下,这赌坊是许显纯的老巢,说得多了难免节外生枝,所以林清风避而没谈。
一日后,任青阳带着初九回去五福客栈,只见一片废墟,他们收殓了福叔的遗体,在附近好好安葬了。
任青阳怎么也没找到凌云冲的遗体,见客栈有爆破过的痕迹,想必他为了保证大家安全离去,为了绝了东厂追踪他朋友的可能,亲手炸了密道,他自己一定凶多吉少,很可能已不在人世,任青阳心中悲痛却欲哭无泪。